并不是士钊所以为的前辈,这人的面孔看起来也只有十五六岁,与咎差不多的年纪。却眉发皆白,如雪缎一般的颜色。皮肤也白得几乎透明,是一种常年见不到阳光所捂出来的惨白。最怪异的是他瞳仁的颜色,居然是一种如夕阳般的淡红。若不是身上的麻布,他看起来就如雪人一般。
韩氏兄弟倒抽一口凉气,“这,这是何种邪灵??”
“雪灵?难道这就是雪灵?”
话音未落,三人身后的石道里响起一阵脚步声,虽然轻不可闻,但是却很急。士铎警觉地贴道口的石壁站了,士钊照例护住了咎。
一个同样是白色的影子以及快的速度冲了进来,发出刺耳的尖叫。三人忙拔剑在手,摆好招式堤防他的进攻。
预想的情况并未出现,他只是扑过去护住了那个一团白色邪灵样的人。微侧头,状似愤怒的喘气。手上微微的抖动却泄露了他的恐惧。
这个人虽然也是白色,但不似先前卧在壁角的人般异样。肤色和发色都似常人,甚至比常人还要黑上许多,是常年在雪山地带户外活动的痕迹。只是披了一个带风帽的斗篷是用白色布料缝的,遮住了头发和面容,迅速行动起来也是道白影。
咎表情平静的看着这一切,并没有太惊慌的神色。韩士钊定了神便开口询问:
“你们是哪里人?为何在这雪山居住?”
没有回答,黑色面孔的人回过头来,露出凶狠的表情,甚至像野兽一般龇了龇牙。咎看见,他有着黑漆一般晶亮的眼眸。
“士钊,别靠前,他们看起来很怕我们。”咎吩咐道。状似随意的走动几步,有意识的离那奇异的两个人远了些。心里却起了好奇心,打算一探究竟。
韩氏兄弟也会意的往后退了几步,但是那黑面孔的人却盯紧了咎的眼睛。两个人在僵持中对视,咎的目光中是从容有探究,而那人的眼神却是一股迷茫。
沉默了一会,咎轻轻的开口:
“士钊,身上有吃的么?”
“有,腊肉和面饼。”
“给他们留下,咱们走吧。”
“是。”韩士钊把装食物的褡裢放在地上,对着那两个人做了个吃的动作。咎笑了一下,抬脚离开,韩士兄弟紧随其后,三个人一起离开了这怪异的洞穴。
回府的马上,韩士铎不住地啧啧称奇,
“先前里面那个人还真是怪异啊,这世间居然有生为如此皮相的人。”
咎拉着缰绳,慢慢道:
“那是一种病症的。应是自娘胎里便有,医术上称为‘白贡’。”
“白贡?”
“嗯,这种病人须发皆白,浑身不见一点黑色,极为怕光。”
“怪不得藏在山洞里呢。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么?”韩士铎很是好奇,追问道。
“白日里在光线刺激下看不清事物,眼睛会流泪刺痛,皮肤也会发痒。总之,不能见光就对了。”
“那晚上呢?晚上没光的时候要不要紧?”
“晚上与常人无异的,甚至比常人更为敏锐些。”
“哦——原来如此。这世间异事,还真多呢。”韩士铎听了咎的解释,感叹道。随即又对咎表现出惯有的佩服,
“世子爷果然渊博!”
“碰巧在书里看到过。真实的病患,我这也是第一次见。”
“那个黑脸呢?他看起来应是常人。难道他们就住在洞里?”
“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又不是卢兴堡的‘包打听’。”咎笑起来。
“我猜,肯定是因为身有异疾,被家里赶出来,无处容身,才住在山洞里的。而那个黑脸定是亲属,心有不舍,时时来照顾些。”士铎很是肯定的说。
“嗯,也有道理。”士钊沉吟道,“不过,那山洞地形险恶,他们是怎么进去的?那黑脸似乎来去自如,定是有武功在身的。”
“士钊说得对。不过咱们不能操之过急。得他们慢慢卸去对咱们的戒备,可能会说些什么出来的。现在来看,恐怕还是怕我们多些。”
“诶呀!他们会不会趁此搬走了呀?”士铎有些急。
“应该不会,这雪山上寻一处容身之所并非易事,况且我们并无威胁他们的举动。咱们明日再来瞧瞧吧。”咎说完,一带缰绳,往侯府的方向跑起来。
刚进府,就有军中的传令兵送来信函,还有大大小小几个盒子。咎拿过信,看到是哲太子寄来,心下甚是温暖。展开细读,无非嘱咐些日常琐事,与前日的信笺并无不同。倒是信末,很是啰嗦的添了这么一段:
今岁楚王太后亡薨,端午祭自是取消。各国也并无皇子到达楚宫。佳人必不旁落,吾弟无须挂怀。且在卢兴堡韬光养晦,待来年再图相会,余事交付为兄即可。
看完,咎捏着信纸咯咯的笑起来。手下意识的探进怀里摸了那个泥哨出来,眼前浮了那个冰蓝衫裙的影子。只是,面容竟有些模糊了。摇摇头,叠好了信放进怀里。惹的韩氏兄弟很是摸不着头脑。
“世子爷可是遇着什么喜事了不曾?怎么如此开怀?”士铎转着圆溜溜的眼睛,笑问道。
咎并不答言,叫来军奴开了哲太子送来的盒子,把一应物品着人分送与胡将军和军中大大小小的参将们,自然也少不了韩家兄弟的份。这儿女心事,还是莫与旁人分享的好。
次日,因为军务繁忙,咎并没有再去雪麓山。而是吩咐韩士钊送去了几床棉被,以及吃喝等物。士钊回来禀报,言那二人并未离去,见了自己也不似昨日那般惊恐了。咎心下有数,嘱咐韩氏兄弟轮流前去探视,自己有了空闲也去查看一番。一来二去没有多久,那雪山上的两人竟慢慢开口了。虽还不曾言及自家身世,可也知道在咎他们送东西过去的时候说些感谢之辞。咎并不与人为难,由得人家自由去,而且细心观察,见缺了什么定派韩家兄弟送去。那黑面孔的人眼中口里自是感激不尽,咎也只是笑笑,并不施恩图报。
这边塞岁月便又继续下去。东方咎也习惯了北疆的气候和水土,慢慢的带兵打仗的本事渐有增进,铺开地图竟能排兵布阵,眼看着有了齐王当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魄力。北风和冰雪褪去了他的稚嫩和娇气,眉眼间已是坚毅果敢的神气占据。致远侯府的灯光有时一亮竟是通宵。胡惟远暗暗叹服,照此下去无须三年,东桤国就又出一位能横扫千军的马上王爷了。
转眼又是一年过去。一日咎正在军营琢磨阵法,外面一阵喧闹,军奴进来禀报说有圣旨到了。咎忙整理衣冠迎出去,看见宫里地位仅次于张禾的内侍官冯公公眯了眼站在外面,怀里捧了一卷鹅黄卷轴。
咎知是圣旨,不敢怠慢,忙命摆上香案,焚香叩拜。冯公公迈几步到案前,展开圣旨,尖声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皇侄致远侯咎身为齐王世子,自京城至北疆驻守边塞已两年余,克尽职守,潜心向学。为我东桤解边塞之虑,宽朕之心怀。今春暖花开之日,特着致远侯与太子共往楚国之都,与各国皇子共庆佳节,以壮我东桤皇室之威。钦此——!”
咎跪在那里听完宣旨,长吁了一口气。忙叩首谢恩,站起来将圣旨接过,供在案头。又把冯公公迎进了守备府。落座奉茶毕,冯公公笑眯眯的开口:
“给致远侯世子爷道喜了。”
咎抿一口茶,淡淡回应,
“喜从何来?”
“此番去楚都,待回京后皇上定有重用。这边塞日子,算是告一段落了。”
“哦?”咎挑了一下眉毛,“冯公公可是听到什么消息了?”
“非也非也。只是凭我这皇宫里待了三十几年的一把老骨头,瞧这情势该是世子爷拨云见日的时候了。”
“呵呵,皇上的心思要是轻易能被猜着,也就不是我东桤天子了。”
“诶——即便皇上不准,还有太子也从旁劝解,定是委屈不着世子爷的。此番宣世子爷共赴楚都,便是太子力荐的结果。”
咎听了,心下一暖,也就不再继续这沉闷的话题。
“不知皇上可有指示。我当回京见过皇上,再与太子共行呢?还是自此直接去往楚都?毕竟端午也不远了。”
“皇上倒是并无口谕。太子爷吩咐,让世子爷不必回京,直接取道益州。至东楚边境与他会合。太子爷已经先行一步从帝都出发,说是在边境那里等着世子爷呢。”
咎点点头,心却已不在这荒僻的卢兴堡了,早已往繁华楚都奔去。
既然要走,韩氏兄弟自是不舍,性格直快的士铎甚至泛了几点泪花,让胡惟远瞧见,好一顿取笑。临行前夜,胡将军在守备府设宴给咎饯行。
席间,孩子气的士铎一直闷闷不乐,咎也觉得相处两年,感情深厚,便宽慰他:
“你们兄弟来卢兴堡也有四年了,最多再有一年,定然要调回京师的。那时我再托王兄把你二人调来身边不就行了?何况我此去还很有可能回来的。男子汉大丈夫,快别这样,仔细叫胡将军笑话喽!”
韩士铎揉揉鼻子,咕囔道:
“世子爷就图自己开心,去那眠花醉柳之国逍遥,也不管我们了。”
“士铎!不许放肆!”韩士钊忙喝住兄弟。
士铎想想也知自己言语失当,闷了头不响了。咎看看他,笑道:
“你们两个在这里还有任务呢,别忘了雪麓山的事情。帮人到底,送佛上天。我走了以后你们找个适当机会,把那二人弄下山,接来卢兴堡居住才好,毕竟雪山石洞,不是长久之计。”
“什么雪麓山?什么人?”胡将军插言。
咎回过头去应道:
“那可是我们三人之间的秘密,不能说与胡将军的。”
“哦——”胡惟远一愣,随即晃晃脑袋,“我老胡老喽!这年轻人的秘密,都不能说与我了呢。”
“可是酒还是要与胡将军喝的,这一端酒杯,可就没人敢说胡将军老了呢。”咎接口言道。胡惟远也就不去深究,一仰头把盅里的酒灌进口里,只说些道别的话语了。
第二日整装上马,咎只带了少量随从,顺着东桤边界,一路巡查一路往楚国边界而去。
越往南走气候便渐渐暖起来,咎在北疆待久了,再见这江南风光竟是新鲜有趣。虽走得急,也不误游山玩水。
不出一月,就到了与哲太子会合的地界了。远远看见一所行营,咎双腿磕了一下□的桃花马,小跑过去。营门口众人簇拥一个黄袍金冠的男子迎过来,分明是两年未见的哲太子。咎跳下马,几步跑过去,先是跪倒在地。
“给太子请安。”
哲太子连忙扑上来扶住,细细的端详弟弟。
已完全脱去了童气,赫然有了天家皇子的身形,个子高了许多,虽还不及自己,也是颀长挺拔,玉树临风了。眉眼间早已不见稚嫩,换作一股轩昂的神气。整个人立在那里,俨然是俊美不凡的翩翩少年。
“咎儿!两年不见,竟长了好些,快赶上为兄了!”
“王兄也是呢!”
“皇叔若看见咎儿今日模样,定不知如何欣慰呢!等咱们今番去楚国,为兄给你讨个沉鱼落雁的世子妃回去,让皇叔一并瞧着,乐个结实!”
咎一下子愣住,有些哭笑不得。“王……王兄,这……这也……”
“哈哈,难不成还害羞?咎儿今年也满十六了吧?这选妃的事情也该考虑了,国事虽然重要,也不能耽误我们东桤世子爷的大事呢!”
“王……王兄,你,你好象还没大婚呢,你都十八了,人家北都坎十八的时候都两个小皇子了呢,别净取笑我……”
“世子爷还不知道吧?”护卫韩瑞在一旁笑道,“太子妃定了西炎国的二公主,等回去就该行礼完婚呢。这次来主要就是跟西门太子商量迎娶事宜的。”
咎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啊??王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怎么在信里只字未提呢?”
“呵呵。”哲太子摸了摸上唇生出来的软软的髭须,“就是年下的事,也就父皇和西炎王商量定下的,打算等大婚的时候再公诸天下,所以,多半人不知呢。”
“王兄可见着未来的皇嫂了?可是亲自挑的佳人?”咎闻言引出兴致来,便问些内情。
“不曾。”
咎皱了一下眉。“为何?”
“咎儿忘了?远交近攻。”
“这——”生于皇家,咎也知道不可能事事尽如人意,联姻于西炎,还是立太子妃,一来能保证两国交好,以在南征北讨时免于背腹受敌的危险;二来娶得西炎公主在东桤,等于握人质在手,是战是和都得了主动。咎看看兄长神采飞扬的面容,并不见忧色,也略定了下心。
“若能看见咎娶到心仪的佳人,为兄也就了了一桩心事。待来日辛苦咎为东桤攻城略地,为兄才不至于有所愧疚。我东桤皇子,总要有得有舍。”
咎闻言,脸上起了一股捉摸不定的神色。而哲太子却并未发觉。
“好了,咎儿既然已经到了,我们尽快收拾出发,此地到楚都,还有几日好行呢。”
“好,一切听王兄吩咐。”
于是,几日后,这东桤国的两位皇子,又一次住进了楚国的驿馆。
两年未见,这玄武大街还如当日一般热闹非凡,街市上又飘起了粽香。在那边塞荒凉之地封闭生活里呆久了的咎便有些按耐不住了。哲太子却忙于与各国皇子使臣往来见礼,无暇顾及。
某日,天光晴好,咎换了白梅向雪的天青便袍,也不戴冠,宽绦束发,勒一条祥云托日的玉色抹额,摇着把鱼戏莲叶间竹折扇便往这玄武大街上来。韩瑞带了两名护卫跟着,也由得这世子爷自在逛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咎一边闲走,一边瞧着两边摊子上的风土物件,心下想起两年前的艳遇,便有些心痒。竟是下意识去找冰蓝色衣衫的人,想来也不会如此巧合,摇摇头就有丝遗憾。哲太子的话在耳边浮起,咎便思忖:难道,此番真的要讨个世子妃回去?心里有些半喜半忧。是时候要放个女人在府里遮人耳目了,不过,那个七公主可绝不是扮戏的好人选。虽然让自己有些动心,然而此事非同小可,关乎整个齐王府的性命,绝然开不得玩笑。
正旖行间,忽然听到微有些嘶哑的声音:
“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咎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双锐利的眸子。一个道人打扮的中年男子,花白发色,身穿阴阳无极袍,脚踏步云履,颌下,是一缕稀疏的山羊胡子。
韩瑞警觉的贴过来,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那道人只是瞥了他一眼,并无惧色,很是坦然的望着咎。
咎上下打量一下道人,略勾了一下唇角,
“道长可认识在下?”
“并无相识。”
“那唤我所为何事?”
“贫道有一卦摊,见公子仪容俊美,气度非凡,想来定非常人,特来自荐为公子卜上一卦。”
“算你有些眼力!既知我家公子并非常人,怎还敢来叨扰?”韩瑞不怒自威,沉声道。
“虽然天生贵相,却在近日里有场大劫,不知公子可有兴趣听我详加一二?”
“放肆!”韩瑞瞪大了眼睛。咎却微笑着摆摆手止住了他。
“哦?那么以道长所说,咎该听些指点,方能妥当度过此劫了?”
“是。”
“嗯,也好,我便听你说上一二。”说着,咎偏身来至道人的卦摊前,撩便袍坐下,静等他开口。
道人面上略起了些笑意,坐在咎面前,拿过签筒。
“那么贫道先为公子卜一卦前程——”
咎却摆摆手,“不用,在下的前程自己会掌握。”
道人疑惑道:
“那公子要问何事?”
“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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