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旧

　　如果我们为明天而活着，那么今天的苦难也许就会因为盟军的可能的幸福而有意义；如果我们为昨天而活着，那么同样今天的苦难也会在昨天的罪的救赎中获得价值；可是我们依然只是生存在今天。明天的幸福永远只存在于明天，而不会在今天来临，明天的幸福是绝望的幸福、心酸的幸福；而昨天的好时光已经一去不复返地消失在时光之流中，不可能在今天浮现，荷尔德林说：最好的时光是过去。明天的好日子遥遥无期，昨天的好日子已经远逝今天的好日子还在来临的路上，我们独在此刻孤独无依。

　　这使我们怀旧：在过去的好时光中沉湎，使我们在今天的劳顿中休息；怀旧是今天的一个有效又无效的终止。恢宏无度的时光在这里停滞倒流，我们因之挽住生命的流逝，重温旧梦，仿佛再度年轻，一切都能从头来过。因而怀旧是太阳落山前对夕阳的冥想，是落叶飘舞时对春风的回忆，怀旧所以是感伤的、落寞的、只能独自一个人消受的。

　　怀旧是江水如海时对山溪的感怀，是候鸟南迁中对北方的眷恋，怀旧因此而通拓。怀旧不是真的要回返过去，过去我们茹毛饮血，过去我们衣食不续，过去我们流血征杀，我们爱的不是这些。我们要的是淡淡的感伤中笼罩的那一片温怀。

　　也许是一帖照片，也许是一首老歌，也许是一张书签……往日在不经意中蹋入今天的门槛；也许是同年的一只玩具，也许是一次回归故里的撞击，也许是和初恋情人偶然的相逢……今天在冥冥中将我们带到那了消失了的昨天。

　　我们说：好一片美丽的老岁月啊！

　　怀旧的人不愿意盲目追随时尚，穿西装总是圆摆的，跳舞总是蹋着巴洛克舞步，唱机里放着古典的韵律，餐桌上用的是旧风格的瓷器，他们坚实地守卫着往日的风格，却有总让人觉得他们走在时尚的前列。

　　或许这就是怀旧的魅力：怀旧是用手工的细腻，自然的纯朴，心境的澄明和机器的粗制、人工的矫饰、心境的焦虑对抗。

　　难怪，怀旧也会成为一种时尚。

　　对于只能生活在此刻的人，他有两副眼光，一副是向前看，指向未来，一副是向后看指向过去。前者使我们相信好日子还没有来临，后者使我们相信好日子已经过去，前者幻想，后者怀旧。因而怀旧和守护、坚持、保有等等相连，它捍卫我们和历史的联系。怀旧是我们这个时代和往日一起存在的方式，它使我们的时代真正可以说是有历史的。怀旧使我们回到我们的从来处，在现时代的境象主义文化图景中保有历史的深度，是对平面化的克服。

　　时装

　　如果你是一只狮子，一定要打扮成老虎，即使你打扮得很象，也一定不是一只好老虎。如果你是一位中国小姐，却一定要学卡伦·卡朋特，即使你学得 很“卡朋”，你也一定不会有“特”的味道。

　　许多女孩子以为只要把橱窗里的好衣服抗回家披在身上，一个佳人就出现了，以为衣服越花俏越美，于是在衣服上钉满钮扣，绣上图案，镶上花边，弄得五颜六色不算，还要挖出一些落空的洞来。难怪我的一位朋友说，大街上怎么这么多披着万国旗的女孩。潇洒决不是从商店里买回来的。商店卖给你的只是衣服，潇洒是你穿出来的味道，是你的衣服在你身上互相搭配又和你的人搭配产生的结果。一条老式的牛仔裤，一件过时的衬衫说不定会使你顾盼生辉，而一件1000元打底的衣服却可能使你憔悴了10年。

　　其实穿衣服的第一种境界应该是不经意中流露出洒脱，平淡中穿出韵味，着意而不露刻痕。这就是佳人的品位。至于那种可以雕琢，每个针眼里都流露出人工痕迹的穿法则等而下之，最多只能算是个“丽人”的品位。

　　佳人的品位永远在潮流之外的某个不起眼的地方。赶潮的人是很难找到它的。你穿了一件极为新潮的时装，你得意洋洋地来到大街上，可是没走出500米你就见到一个穿着和你一样的女孩正在吃冰激零，再走出300米，你又见到一个女孩她穿的竟然就是你那件上衣（完全一模一样，不分彼此），这天你一共见到10多个这样的女孩……现在你在大街上“忙”完了一天，你要赶往你的男朋友家和他约会，你以为你的时装会使你的男朋友大吃一惊，他会高声赞美你一番，可是，当你敲开门，你发现，你的男朋友家里已经坐着一个姑娘了，她也穿着你身上的这种款式的时装，他们正款款有致地交谈着。也许穿着如你一样的女孩太多了，你的男朋友认错了人。赶潮的时装爱好者实际是把自己弄进了一个特殊的工厂，这个工厂的名字叫“时尚”，而他们穿的时装就是这个“时尚”工厂发的工作服，他们成了时尚工厂的最忠实的上班者。你其实是穿着一件工作服在大街上自鸣得意，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很多女孩本来很青春，却偏偏把自己打扮得很苍老，本来眼波流转含烟带雨，却偏偏要将它折磨得迷迷蒙蒙的，本来青丝如黛令人不已，却偏偏将它烫得枯黄如冬天的树丫……这多少让人想起买椟还珠的故事。很多女孩本来很洒脱，却偏偏要穿上一件莫名其妙的礼服珠光宝气地在白天的大街上逛荡，仿佛她总是在等待一个酒会或派对。

　　女人或许都有一种通病：上帝给她一副模样，她却偏偏要另造一副模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