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对儿子和盘托出

  

  “笑话,你以为,你母亲就……就如此不堪?”母亲居然笑起来了,“实不相瞒,今晚我是到帅府去的,我是从后院进去的,是去照顾元帅,他昏迷不醒,需要贴心人伺候在床前……”

  “您……”王立更加惊愕,“即使是亲家,即使他昏迷,也还男女有别,半夜靠近……有违理礼……”

  “亲家不行,但你母亲可以,因为……我是元帅的妻子——”王夫人横下心来,干脆直说。

  母亲在山上深居简出,没看到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呢!就是为青苗的事情,元帅到过自己家,然后自己就升官,搬家,好事情接连而至,他们是死灰复燃呢!还是最近才勾搭上的呢!这牵涉到自己的身世啊!

  王立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儿子在山上从小长大,而元帅上山没有几年,只为安节娶青苗,你们才相见,何时……”

  “战争中什么都有可能,那是你还没有生下来的时候……”

  “难道说,我与安节是亲兄弟?”王立又惊又喜又担忧又悲伤。

  母亲坚决地摇头:“不是,儿子,你记住,你姓汪,在我的心中,你始终叫汪王立。”

  王立迷糊地望着母亲,看见她苍白的面容,下陷的眼窝,眼白中还有红血丝丝,知道她昨晚一夜未眠,甚是幸苦,开始怪她,想不到其中大有隐衷,于是又上前一步:“儿子愿闻其详。”

  王夫人放下灯签,正襟端坐,决定把前因后果都给儿子说出来,首先,她明确了一句:“儿子,元帅只是你的继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可以说,连继父都不是,因为他没养育你一天,只是给我们一些银两,那也是我们汪家的船给他们使用的代价。以前我对你说的大部分是真的,你父亲是木材商,他死于蒙军之手,只是他姓汪不姓王……”

  改换门庭,青苗耻大辱啊,王立几乎要跳起来了:“那你为何要我姓王?”

  “只是为了让你顺利地生下来,我才跟随了王坚;只是为了顺利养育你,我才用他的姓;只是为了让你仕途通达,我才没有让你回归父姓……”

  月娥娓娓道来,王立眼前出现了二十多年前的悲欢离合。父亲常年在外面贩运木材,与新婚妻子聚少离多,因此带着她乘船一同外出。那年运着一大船木料在河上行驶,突然被蒙军的船只拦截,他们杀死了父亲,抢走了母亲,可是她腹中已有胎儿,含羞忍辱,苟且偷生。

  一个月黑风高的寒冬之夜,王坚带领部队去袭击敌人。焚烧了船坞再焚烧敌营的时候,听见一所房子传出惊恐的哭声。王立救出母亲,让她赶紧逃命。悄悄上了自家船却无法开走,敌人追来。王立带的青苗袭后的宋军也上了这条船准备撤离,发现他的母亲杜月娥在船上,既然上了同一条船,她又无处可去,于是跟随元帅,做了他的如夫人。

  这一切不是母亲的过错,是侵略者带来的灾难,母亲从来没有说起,现在给他说了。当初她是失去丈夫的寡妇,要留在王坚的身边是可以的,他也愿意收留,男人三妻四妾也不嫌多。但是不久就发现女人肚子大了,不是他的孩子,更怀疑是蒙古人留的野种,借口换防,悄然离去。老关劝他母亲打胎,她不愿意,为了自己的骨肉忍辱负重,生下孩子,辗转找到王坚,虽然知道是她前夫的遗腹子,但也不愿做另一个男人儿子的父亲。

  王坚让管家送他们母子到安全的钓鱼城上,造了房子,给了银子,从此再不过问。母亲把他抚养成人,教他读书认字。多年之后,王坚也上钓鱼城驻守,已经忘记了这一对母子。杜月娥却千方百计让儿子接近他们父子,让儿子教安节读书,向安节学武艺,直至发现儿子偷偷给安节帮忙,让青苗母子住他家……

  母亲真是有心计的人,她一步一步爱,一步一步来,最后走了一步高棋,所做的这些,全都是为自己呀!母亲所有的爱都倾注在自己身上,为了儿子无怨无悔,安贫乐道,刚才的话真是大逆不道啊!想到这里,双膝一软跪下了:“母亲,您的恩德天高地厚,永世难报。只是,那王坚并没厚待您,更是嫌弃我,为何还要去照顾他?您这一去,把多年修为都葬送了啊。”

  杜月娥双目包含泪水,忍住没有落下,瞅着地下跪着的儿子说:“为人讲究个天理良心。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没有他,哪有我,没有我,哪有你?当初是无可奈何之举,但我们毕竟夫妻三月,那段时间,我们夫妻恩爱,举案齐眉,后来又将我们安置得不错,否则,我们母子二人,早做了孤坟野鬼了。”

  “母亲教训的是。”

  “我与他既然做过夫妻,现在他身边无人,怎忍心他孤独地躺在床上?”月娥接着说起昨晚的两次险情,元帅差点就被一口痰堵着送了气,那泪水忍不住就落下来了,“儿子,起来吧!你也长大成人,马上要做父亲了,元帅却是日薄西山,气息奄奄……分一点待你之心,不仅是一种报恩,也有……也有一种难舍之情,望你能理解……”

  王立依然跪着,因为他想不通,说:“我能理解别人难以理解……”

  月娥直起脖子,强硬起来:“如果说,他是好好的,我要去照顾,那他也不需要我照顾,别人也会以为我趋炎附势,而现在,他是……他也可能……再也醒不来了……这个时候,最能显得我们无私无欲……”

  “张将军已经去请老大夫去了呀。”

  “他已经回来了,撞见了我的……张将军也披麻戴孝的,看来老先生已经过世,元帅还有指望?没有人守在他跟前,随时随地都有走的可能。只带回来个年轻大夫,哪里能让他……起死回生啊……”母亲说着掩面而泣,突然放下湿漉漉的双手,坚决地说,“我不能眼睁睁地在门外看着他……临终也没亲近之人送他一程……什么忠贞啊,名节啊,也说不得了,别人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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