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晚了一个钟头才到的城里。已经相当晚了，要是在他们赵庄，差不多都上床睡觉了。他们下了火车，赵黑土问杨雪花，要不要去找赵贵。杨雪花害怕提到赵贵的名字，对于她现在的心情，她恨那个跟她结婚而又在城里包别的女人过夜的男人，她不希望自己亲眼看见那个叫赵贵的男人跟另外一个女人睡在一起。杨雪花没有说话，没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城里会是这样一种心情。

　　其实赵黑土也不希望去找赵贵。原因有两点，第一他不希望杨雪花亲眼见到赵贵跟另外一个女人睡在一起；第二他觉得他是一个很不够意思的人，要不是他把赵贵在城里包女人过夜的事透露了出来，就不会出现赵贵生被他妈妈杨雪花打偏了脑壳的事。想起这些，赵黑土相当后悔。

　　赵贵生第一次来到城里，连地上的垃圾都让他有一种新鲜感。他东张西望，问他妈妈这里是什么，那里又是什么。他妈妈并不都能回答上来。赵贵生就又去问赵黑土，直到问明白了才高兴。

　　他们出了火车站，没有目的的走了好几十米路。赵贵生说，妈妈妈妈，我们先去找爸爸。

　　他妈妈杨雪花说，你爸爸不在这里。

　　赵贵生说，那爸爸在哪里？

　　杨雪花说，离这里还有很远。

　　赵贵生就不再问，然后让赵黑土背着他跟他妈妈一起去找过夜的地方。

　　那时在城里住旅店，最便宜的也要五毛钱一个晚上。为了剩钱，杨雪花说，我们只要一个铺好了。

　　赵黑土觉得一个女人家跟一个男人家睡在一起，那样很不好，就说，还是要两个铺。

　　杨雪花知道赵黑土心里所担心的那种事，就说，没事的，我家小贵生睡我们中间就是。

　　赵黑土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同意了杨雪花的意见。他们找了家五毛钱一个晚上的小旅店，住了下来。

　　杨雪花带赵贵生去冲了凉，然后脱衣服睡觉。赵黑土没有脱衣服，他坐在床边一个劲地抽烟。杨雪花问，怎么不脱衣服睡？

　　赵黑土不习惯地说，你们先睡，我抽完烟就睡。

　　赵贵生一倒下床去就睡着了。见赵黑土不来睡，杨雪花躺在床上也一直闭不上眼睛，翻来覆去不是滋味。他又问了赵黑土一句，怎么还不睡？

　　赵黑土犹豫着说，你睡就是，我还不想睡。他继续抽烟，满屋子都是烟雾。他打开一扇窗，凉风从窗子吹了进来，把烟雾从屋里吹散。望着窗外的夜景，赵黑土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又来到了城里。

　　杨雪花不知什么时候终于睡了，她的呼吸在屋里扩散，这是赵黑土很久没有感觉到的气息。他停止了抽烟。这种久违的气息让他感觉自己相当想睡。他于是关上灯，脱去自己的衣服，赤着上身靠在赵贵生的左边躺了下来。杨雪花就躺在赵贵生的右边。赵黑土尽量让自己闭上眼睛，不去幻想那些会令他想入非非的事情。他也终于睡着了。

　　半夜的时候，突然有人过来敲门，重重的敲门声把赵黑土跟杨雪花同时惊了醒来。赵黑土不知出什么事了，赶紧起床打开屋里的灯，然后去开门。

　　敲门的人是派出所联防治安队的，说是来查房。治安队的见赵黑土赤着上身，就问，带身份证了吗？

　　赵黑土说，带了，我这就去拿来。

　　赵黑土从那个印有“为人民服务”红字的书包找出自己的身份证让治安队的检查登记。治安队的登记好后，又让被惊醒来的杨雪花拿身份证检查登记。完了后，治安队的又问，带结婚证了吗？

　　赵黑土不知道在城里睡觉还得把结婚证带在身上，就摇了摇头说，好好的带着结婚证在身上干什么。

　　见赵黑土拿不出结婚证，治安队的脸色突然变了，说，拿不出结婚证，那说明你们是非法同居，非法同居你们知道吗？

　　赵黑土紧张起来，说，不知道，连听都没听说过。

　　治安队的人就严肃说，非法同居就是犯法，这一点都不懂，你的法律意识也太低了，看来得到治安队学习学习。

　　赵黑土害怕了，就请求说，求你们不要了，我现在明白了，不信我给你说上一遍，非法同居就是犯法。

　　治安队的见赵黑土这人挺老实，就没有再说要带他们回治安队学习。问，那请问你们是什么关系？

　　赵黑土是个老实人，他觉得他不应该在治安队的人面前说假话，就想把他跟杨雪花的真实身份给治安队的说了。正在这时，杨雪花抢在了赵黑土的前面，她穿上衣服从床上起来，对治安队的说，我们没别的关系，就夫妻关系，不信你们看，我们的儿子就睡在床上，我们是从乡里带儿子来城里看病的。

　　治安队的看了看，床上真的睡了一个小孩，再看看，见赵黑土跟杨雪花两个人的年纪差不了多远，不像是那种包女人过夜的人，就对赵黑土跟杨雪花说，没事了，你们去睡吧，以后可得多学点法律。

　　赵黑土说，是是是，等我们回去了，就去学法律。

　　治安队的人走了，赵黑土跟杨雪花再也睡不下去。赵黑土问杨雪花说，你为什么要说我们是夫妻关系？

　　杨雪花说，不那样说，治安队的就会把我们带回治安队，那不就耽误了赵贵生看病。

　　这一次的经历，让赵黑土有了相当大的收获，他第一次知道了上城里睡觉还要带着结婚证，第一次知道了非法同居是犯法，也第一次知道了那种“夫妻关系”在治安队的人的面前很起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