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杨凡要结婚

  那天的早晨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天色不是很亮,没有阳光,还是伴有些许的冷。对于杨凡的父母来说,那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早晨。可这一天,对于杨凡来说却意义非凡。

  杨凡那天穿一件当时最流行的蝙蝠袖红色毛衣和一条白色喇叭裤,把往日那两条小辫子缠绕着高高盘起,好像有条蛇盘在她的头上睡觉。她慢慢地啃着一个大面包,那双不大但很水灵的眼睛不停地往父母的脸上瞟。父亲捧着个大海碗,唰唰地喝着粥。母亲拿着个面包,不紧不慢地啃着,久不久把目光放到窗外。杨凡蠕动了几下嘴巴,想说话,可一直没敢开口。母亲范慧仪啃完了一个面包,拿碗喝粥,举筷去夹咸菜时,目光无意落到了杨凡的脸上,刚好与杨凡扫过来的目光碰在了一起。杨凡迅速把目光移开,像偷了钱的孩子,低下头,不敢看母亲。范慧仪从女儿的目光里,体味到了今日的不寻常。她把咸菜放进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嚼起来,久不久瞟女儿一眼,想把那不寻常的东西给挖出来。父亲杨远东喝完粥,把碗放下,拿起一个面包,慢慢地啃。他还是觉得今天和往常没什么两样。天色不是很亮,没有阳光,还是有些冷。范慧仪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她咽下咸菜后,看着女儿问:“你有什么事吗?”

  杨凡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又擦了擦鼻子,吱吱唔唔了好久,最终还是把话说了出来:“我——我——我想跟李执结婚。”

  范慧仪微微闭了一会眼睛,哦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睛扫向丈夫,和他交换了一下眼色说:“这可是件大事,得慎重考虑。”

  杨远东愣了一下,突然也觉得今天的不寻常来,他看了一眼老婆的眼色,把嘴巴里最后那口面包咽下,开口附和说:“是呀,结婚可是人生大事,马虎不得。”

  杨凡急得满脸通红:“可我都跟李执说好了,今天去打结婚证。”

  范慧仪脸色微微有些变白,可还是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压着嗓门说:“我现在要去上课了,等中午回来后再说吧。”说完,她站起身来,转身往房间走。

  外面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微微漏出一丝阳光,斜斜地从窗口照进来。范慧仪和杨远东看了一眼窗外,倒抽了一口冷气,今天和往常果然是不一样。

  杨凡翘起了嘴巴,有点不高兴的样子:“我跟你们说这事,只是想问你户口本在哪而已。”

  范慧仪停止了脚步,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她猛地转过身去,恶狠狠地瞪着她,喘着粗气说:“你都决定了,还跟我说什么?”

  杨凡尽管不高兴,可也不敢给母亲甩脸色,她只是轻声说:“你们是我父母,我跟你们说只是出于对你们的尊重。”

  范慧仪喘了口粗气,胸口的气顺了一些,她也放低语气说:“如果你尊重我的话,我就劝你还是不要急着结婚,你年龄还小,今年只不过才二十一岁,婚姻不是儿戏,得慎之又慎。”

  杨凡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声音也渐渐高了起来:“这个我不能听你的,结婚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情,跟你们谁都没有关系。”

  杨远东拿纸巾擦了把嘴巴,慢慢站了起来,看着杨凡说:“杨凡,你这话就不对了,结婚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你嫁给李执,不单是要嫁给他一个人,而且是嫁给他的家庭。”

  杨凡皱了一下鼻子,不屑地说:“他的家庭与我有什么关系?”

  范慧仪用手揉了揉眼睛,叹了口气:“虽然时下不兴门当户对了,可是我觉得两个人的家庭背景不一样,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总是多少有些不适应的。”

  杨凡用鼻子嗤了一下,用蔑视的目光看着母亲:“绕来绕去,你还是嫌他家是农村的。”

  范慧仪轻轻摇了摇头说:“不只是农村这么简单,大家的生活习惯不一样,思维方式也不同,到时候相处会很困难的,我走的路比你长,吃的饭也比你多,你听我的准没错。”

  “李执是你们的学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好歹也是个大学生,而我又没文凭,我嫁给他,还是高攀他了呢。”杨凡竭力争辩道。

  杨远东看着女儿说:“你也别太小瞧了自己,其实你还可以嫁比李执更好的呢。”

  杨凡苦笑一下,像是在诅咒自己一样:“我能嫁什么人呢?没文凭,又不漂亮。”

  范慧仪说:“李执是不错,他是一个孝子,可是,李执是个独子,他妈又是个没文化的寡妇…. . .。”

  杨凡没等母亲说完,就抢白起来:“寡妇又怎么样?寡妇就不是人了吗?”

  杨远东看着杨凡正色道:“凡凡,你怎么能这样跟你妈说话呢,谁说她不是人了,你激动什么?还没过门就这么向着他家了,嫁过去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杨凡知道自己失态了,马上住了嘴,不敢再吭声。

  范慧仪静心气和地说:“我知道现在跟你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了,我只想告诉你,婚姻真的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并不是所有相爱的人在一起都能幸福的。”

  杨凡满怀信心地说:“我相信我和李执的爱情是经得起考验的,我们相爱都已经六年了,而且他一直都对我那么好。”

  范慧仪白了她一眼说:“知道你们谈了六年,为了谈恋爱,连考大学都给耽误了,你真的以为会有天长地久的爱情吗?我告诉,婚姻就是柴米盐油酱醋。”

  杨凡一副商女不知亡国恨的样子:“柴米盐油酱醋又怎么了?我就喜欢这些。”

  杨远东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你真的铁了心要嫁李执了?你有信心经营好你的婚姻吗?”

  杨凡点点头:“我这辈子非李执不嫁,我有信心经营好我的婚姻。”

  范慧仪也长长叹了一口气,对着杨凡说:“看来你是不过黄河心不死,不过,我希望你是个例外。”

  杨远东摇了摇头,和范慧仪交了一下眼色,看着杨凡说:“如果你真要跟李执结婚,我们也拦不住你,户口本在我房间书桌左边的抽屉里,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就自己去找钥匙打开吧。”说完,他和妻子一起回房间拿好课本出了门。

  弱弱的阳光照在范慧仪和杨远东身上,在经过校园的那条林荫小道时,范慧仪问丈夫:“你是不是把钥匙带在身上了?”

  杨远东说:“没有呀,钥匙放在原来的地方没动。”

  范慧仪皱了一下眉头:“你就不怕她真找到钥匙拿户口本去领结婚证吗?”

  “杨凡如果真要结婚,我们把钥匙藏起来,难道就能阻止她了吗?”杨远东摇了摇了头,一脸无奈。

  范慧仪也摇了一下头,叹息一声:“也是呀,这孩子从小就有主见,决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

  一阵微风轻轻过,桂花的芬芳溢满整个校园,到了教学楼,他们各进了自己的教室。一个上午,范慧仪都是恍恍悠悠的,课也上得磕磕绊绊,好不容易把那两节课上完,她就急急往家里走。一到家里,她第一件事就是进房间看书柜的抽屉。一进门,她就傻了眼,抽屉被撬开,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的。杨慧仪的心像被一块石头压在上面,沉甸甸的。杨远东回来看到这个情景,也瞠目结舌。吃饭的时候,杨慧仪和杨远东摆着饭菜在等杨凡回来。小女儿杨静从学校回来,一放下书包就坐到饭桌上看着父母说,等我回来吃饭了?说完,伸手去抓菜吃。杨慧仪飞快拿起筷子打过去,没教养,洗手去!杨静鼓起嘴巴,耸了耸肩,切切的蹭进厨房去洗手。杨凡提着个白色的小包包进来,低着头,不敢看父母。杨远东一脸的严肃,看着她,洗手吃饭吧。杨凡嗯了一声,把包放沙发里,进去洗手。杨静出来,嘟嘟嚷嚷,可以吃饭了没?杨慧仪点了一下头,语气有点重,吃吧,看把你馋得。

  杨静拿起碗筷,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口里喊着饿死我了。杨远东给她夹了一块肉说,多吃点,补充点营养,过段时间就要高考了。杨静吃着肉,口里说着谢谢爸爸。杨凡洗了手出来,好像闻到了一股火药味。她轻轻坐到饭桌前,一副小媳妇的模样,等待着开战。范慧仪用力压着心中的怒火,低声问她:“你已经去领了结婚证了?

  杨凡点点头,轻声说:“是的。”

  杨静放下碗,高兴得拍起掌来:“姐姐你要出嫁了,真是太好了。”

  范慧仪瞪了她一眼骂道:“好什么好!你高什么兴!”

  杨静吐了一下舌头:“我当然高兴了,姐姐出嫁了,我就可以自己拥有一间房间了。”

  杨远东看着她道:“这没你的事,你好好吃你的饭。”说完,他又把目光转向杨凡说:“杨凡,你为什么非要撬开我的抽屉呢?”

  杨凡没看父母,低着头说:“不撬,我怎么能拿出户口本呢?”

  范慧仪有点生气:“你不懂找钥匙开吗?”

  杨凡说:“你们不同意我结婚,怎么会把钥匙放在家里呢。”

  杨远东问:“你找了没有?”

  杨凡低下头说:“没找。”

  杨远东摇了摇头:“你找都没找,怎么就知道钥匙不在家里呢,其实钥匙一直放在原来的那个位置,我从没动过。”

  杨凡没吭声,只是慢慢地嚼着饭。

  杨远东看着杨凡,叹气道:“杨凡,经营婚姻也是需要智慧的,你这么弱智,怎么经营你的婚姻呀,真让我担心!”

  杨凡向来觉得自己是绝顶聪明的,第一次听父亲说她弱智,心里自然是不服,于是气哼哼说:“如果我也算弱智的话,这全世界的人都是傻瓜了。”

  范慧仪恨铁不成钢地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吐出:“这世界上最悲哀的是什么人?知道吗?就是弱智的人不晓得自己是傻瓜!”

  杨凡不想跟父母争辩下去,轻轻丢下饭碗说:“我吃饱了,你们慢吃。”就起身进房去。

  范慧仪夫妇盯着她的背影,半张着嘴,想说点什么,可一时说不出话来,脸色渐渐泛起青绿色来。杨静左瞧右看了一下,感觉状况不对,生怕父母会把气撒到她的头上。杨静是个聪明的人,这样的亏她从来不吃,于是在父母还没开口之前就放下了碗筷,甜甜地说了句爸爸妈妈慢吃,就溜进了房里。

  两只苍蝇在菜面上飞来飞去,嗡嗡地响,范慧仪的心乱乱的,烦烦的,躁躁的,终于把气撒在了这两只苍蝇身上,她伸出双手,向着苍蝇用力啪的一声,拍过去,还恶狠狠地骂上一句,死发瘟!

  杨凡身上的肌肉一紧一紧的,母亲那一巴掌打的好像不是苍蝇,而是她的后背。窗外的阳光苍白苍白的,像个体弱的病人。杨凡的心好像悬在了上空中,没着没落的。她突然想到了李执,她的爱人。她的心慢慢舒展开来,一缕柔情涌上胸腔,她浑身变得柔软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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