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人间蒸发

  

  孔雀松一直纹丝不动,似乎和白雨一起倾听姑娘的讲述。

  她足足说了一个多小时,松涛阵阵响起,没完没了,姑娘的叙述,却结束了一个还没有结束的故事。她的忧伤与惆怅令人心痛,更费解的是张勇下落不明。

  张勇既然坚决反对别人自杀,自己怎么会寻死?如果没死,又会到哪里安身?难道再回原单位吗?既然辞职,也不会再去的。

  白雨问丹丹如何联系他,丹丹说用QQ。这几天,他如同在人间蒸发了一样。莫非出外花费多了,经济发生困难,要另外打工赚钱?

  丹丹说,他说过,他不缺钱,当初母亲要出走,就因为父亲存了一笔钱在爷爷这里,说是供他读书用的,母亲多次讨要,爷爷就是不给,她生气了,说被和尚们吃斋饭用掉了。其实张勇出山后,一直勤工俭学,也没在爷爷这里拿什么钱,还说,如果丹丹想创业的话,他可以资助。

  丹丹还说,既然有钱,就应该到山外看病,但真问他什么病时,他又说西医治不好,他自己在找中草药。

  依他现在的心态,是不会再混迹人群中的,一定是找个地方躲起来了。殊胜山几十座寺庙,要藏身也容易,就像这姑娘,她住的地方,没地址没门牌号码,一般人恐怕也找不到吧?

  白雨进退两难:好不容易挤点时间出来进山跑一趟,什么收获也没有,难道张勇真的葬身谷底了吗?难道我来迟了吗?彩铃响了,是妻子打来的——法律与事实上的夫妻,有名有实的夫妻,在等着他回老家举办婚宴。

  温润轻柔的话语从耳机里传出来:“找到张勇了吗?”

  他也轻轻地回答:“有点眉目了,你们情况如何?小丁脚好了没有?”

  看样子,小丁就在她身边,抢过手机就回答说:“白大夫,白衣天使,没事儿,没事儿,白老大夫妙手回春,我的脚已经快消肿了。都是我不好,给你们找麻烦……找到张勇,一定告诉他,我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我们都盼他赶快回厂……”

  对方嗓门很大,担心刺激了跟前的姑娘,白雨磨过身去,把耳机贴在耳朵上,尽管震得耳朵有嗡嗡的作响声,他还是用巴掌挡住耳机,心里暗想,挺机灵的一个小伙子,怎么找的对象是那样的?

  唉,本想带个向导,却带了个包袱。要不然,与雯雯两个一起来,权当度假游览,也有个商量的人,悠闲多了。没办法,就因为这个丫头,白雨一个人上了殊胜山。

  听她咋咋呼呼的,白雨实在忍不住了,好不容易有点线索要向妻子说,于是打断对方的话:“你还是让万医生接电话吧!”

  雯雯在电话里问他路上是不是顺利?他一阵苦笑:“以后跟你说吧!这真是个神秘得有几分诡异的地方……”

  没说出来的话是——顺利什么呀?才到半山腰,就遇到个女人非要拉他去看肉身菩萨;还没下山崖就起大雾了;雾中遇见个妖精一样的女孩,自己居然扯掉了她的“手臂”;好不容易找到张勇爷爷,他却正为孙子做了法事回来;幸亏把女孩的手臂找了回来,现在正面对她,只有她坚信张勇不会自杀,而且两人有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姑娘还在树下等着,好不容易有个线索,不能说得这么仔细,妻子旁边又有那么个咋咋呼呼的女工,他只得让妻子给父母道歉,说他尽可能及早赶回去,但是今天没班车了,看明天行不行。

  说完关机之后,他真的下了决心:该了解的人都问过了,尽管疙瘩没有解开,但不是我的责任,妻子在等着我,老家的新房也布置好了,亲友们都通知了。父亲是老中医,遵守老传统。母亲说,没有拜堂就不算结婚,就是回到大城市,没得到父母的承认,两口子睡一床都不太光明正大。老家人都等着白雨回去办婚宴,自己已经仁至义尽,最后一点线索有用吗?

  今天回程的班车已经没有了,他只有在山上住一夜。丹丹看出了蹊跷,说:“我知道你有事,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己找去,我不相信他死了,绝对不相信,他一定活在世上,我要找到他。”

  泪光在她的眼里闪烁,白雨心底里最柔软的地方隐隐作疼,问他:“你这就是到山外去找他吗?”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既然他留下那样的纸条,他一定不想让我们知道他的行踪,他一定不想让我们看见的,怎么可能在大街上面游逛呢?”我想去买只手机,便于和他联系。

  现在连拾荒的老头,卖小菜的农妇都有手机了?一个年轻姑娘怎么会没手机?

  丹丹看出他疑问的眼神,苦笑一声:“我又没亲戚,也没父母,学校里的同学就是工厂里的同事,生活圈子好窄,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哪里用得着手机呢!现在就剩两指头能动,手机我试过,抓不稳的……现在装了假肢,能够用得起来了,我想通过手机找到他,哪怕见到他给我留的短信也是好的……”

  这么痴情的姑娘还真少见,白雨掏出自己的手机问她知道他电话吗?

  “我当然知道,他告诉过我一次,我就记住了,没有给他打过,因为我们天天见面的,现在见不到他,能听听他声音也是好的。”

  白雨的手机里保留着他的号码,但他没有说,让姑娘再报一次,还把显示的号码给她看:“你看看没错吧!”

  “就是这个。”她用那个假的左手微微窝起了,把手机放在手心,右手托着,食指轻轻地按了接通键,里面传来的声音轻柔婉转:“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失望写满脸上,她又拨了几次,白雨让她不要拨打了,说自己最少N次拨过,N大于50。

  丹丹还了手机,幽幽地说:“你真是他的好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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