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1）

　　傍晚的时候，M城下起了滂沱大雨。

　　极低的温度，肆虐的狂风，大街上寥寥几个行人、全都缩着脖子打着雨伞快步而过。

　　diao七站在场子门口的台阶上，一脸苦大仇深。

　　场子前面，刀疤脸的尸体已经被清走，警察也陆陆续续散了，只剩下一些记者，仍在十分敬业的拍照、不肯离开。

　　几个小弟淋着大雨站在两侧，好几个身上都挂了彩，

　　diao七正不停的跺着脚、来回晃悠着，忽然一辆车停到了场子门口，由于车速过快，溅起的水花弄了他一脸。

　　“艹！妈的！会不会开......木......木哥？！”

　　他还没骂完，就十分惊讶的看到佐木从车里下来、朝他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

　　他一边打开门进去，一边问道。

　　一进场子，他立刻停住了，四下看了看，然后转身，神色复杂的看了看一旁的diao七。

　　diao七干笑了两声，指了指坐在大堂沙发上的那些人，结结巴巴道：

　　“呵......呵呵，这位是......是飞哥......”

　　“他妈的！”佐木气得一巴掌拍到他后脑勺上，大声道，“是不是来砸场子的？！”

　　沙发最中间坐着的那个男人笑了笑，整了整衣衫，起身走到佐木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漫不经心道：

　　“你是佐木？”

　　佐木狠狠的盯着他，回：“是啊，是我，怎么？！”

　　“哦，没什么，”他抬手轻轻掸了掸自己的衣袖，淡淡道，“刀疤脸的事，我已经让人摆平了，你们该做生意就做生意，该泡马子就接着泡马子。”

　　“你想干什么？”

　　“阿良，”大飞冲身后的一个比他稍年轻一些的男人打了个手势，“你跟他说。”

　　阿良上前一步，细长的双眼眯缝着，看了看佐木，沉声道：

　　“现在道上都是飞哥说了算，你们的这个场子，飞哥抽四成，一点也不高，是不是？”

　　说着，冷淡的冲他扯了扯嘴角，晃了晃脖子。

　　佐木扬手指着他，大骂道：

　　“艹你妈！四成？你们怎么干脆不去抢？况且这本来就是我看的场子，你们来抽成，拿我当摆设？！”

　　“哎，佐木，别这么大火气，”阿良笑了笑，“你怎么能是摆设呢？蹲过大牢，跟过浩哥，骂过条子，砸过场子，单枪匹马砍过人，像你这样的人，我们飞哥求之若渴。从今以后，跟着飞哥混，吃香的，喝辣的，上头还有人罩着，不是挺好？”

　　佐木挑了挑眉，似是冷笑了一声，双手插腰，上上下下看了看大飞，一旁的diao七附在他耳边适时的低声道：

　　“木哥，那段时间你还在里面，可能不太清楚，浩哥失踪后，飞哥就......”

　　“行了，”佐木扬手打断了他的话，看着大飞，说，“飞哥，就这么收了我，是不是不合规矩？”

　　大飞高深莫测的看了看他，哈哈大笑起来。

　　笑了好一会，他才说：

　　“好小子，你是个识时务的，不像刀疤脸。各个帮里有各个帮里的规矩，以前怎么样我不想知道，但以后，全都要依着我的规矩办事。到时候，我会让阿良联系你。”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阿良等一众人等也亦步亦趋的跟了出去。

　　佐木微侧着头，低低笑着，深邃的眼眸中却闪着一丝冷光。

　　到门口的时候，立刻有两个小弟将黑色雨伞撑了开、挡在大飞身前。

　　大飞往前走了两步，往一旁的黑色奔驰商务车里看了一眼。

　　车子的副驾对着他，副驾的车窗半摇下来，里面坐着一个女人。

　　他只看到她的侧脸，白皙的面孔，高挺的鼻子，微启的朱唇。

　　这时候，她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转头，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她的目光十分冷淡且疏离，头微微歪着，带着一种挑衅，以及漫不经心。

　　大飞愣了一下，脚下一顿，身旁的阿良立刻指着她大骂道：

　　“妈的！臭娘们儿！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睛挖出来！”

　　“哎，”大飞冲他挥了挥，略带不满，“这么点屁事就大呼小叫的，像话么？当心吓坏了人家！”

　　说着，转头冲她笑了笑：

　　“呵，怎么样？没吓到你吧？”

　　她眨了眨眼睛，扯了扯唇角，冷淡道：

　　“不会。”

　　说完，缓缓将车窗摇了上去。

　　大飞一边往前走，一边回头看了两眼，唇角露出一抹笑。

　　阿良凑近他，说：

　　“飞哥，这娘们儿看着真正！要不要......”

　　“正事还没办完，就想着怎么泡妞？我看是你心痒了吧？”

　　说着，用力在他脑门上敲了一下，道：

　　“你小子！”

　　“哎，飞哥饶命！”阿良连忙讨饶。

　　大飞身侧另一个人问：

　　“飞哥，那个佐木这么痛快就答应了，会不会有问题？”

　　大飞抬头看了看远处，不屑道：

　　“凭他，一个小混混？哼！先不用动他，看看他的动静，如果有不对劲，直接做了他。”

　　“是。”那人点头道。

　　（2）

　　“木哥，你真的决定......”

　　“哎，”佐木坐在沙发里，摆了摆手，嘴里歪歪叼着一根牙签，笑道，“给他们打电话，晚上老地方，我请客。”

　　“可是......”

　　“少废话，拿我的话当放屁？”他坐直了身子，“快去打电话！”

　　“哦哦......”

　　diao七一时摸不清他的路数，只好屁颠屁颠的去打电话了。

　　佐木抬手看了看手表，转头冲一旁的值班经理说：

　　“去倒杯热水来。”

　　“是。”

　　“哎，等等，”他叫住值班经理，补充道，“找个保温杯！”

　　“好！”

　　不会儿，diao七打完了电话，走到佐木身边道：

　　“木哥，他们都说没时间......”

　　“阿黄也这么说？”

　　“是。”

　　“呵，”佐木吐出嘴里的牙签，看了看他，“人家翅膀都变硬了，想自立门户？好，我就成全他们！”

　　说到最后一句时，他倏地收起了笑脸，眼中冒出杀气。

　　diao七一愣，试探性的问：“木哥，你打算去砍人？......”

　　佐木转身接过值班经理送来的热水瓶，摇摇头：

　　“何必亲自动手？现在不是有人称大哥了？你我这种小弟，静观其变，这个时候出去砍人，人家还嫌你多事！”

　　“是，是！”

　　diao七似是松了一口气，笑了笑。

　　佐木转身向外走去。

　　diao七连忙问：

　　“那......木哥，晚饭......”

　　“他妈的！都没人来还吃个屁？”

　　“那我......”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都不去，我乐得陪我马子享受二人世界，你少打电话捣乱！”

　　说完，不等他再说话，大步走了出去。

　　佐木坐到驾驶座上，把手中的热水杯递给苏珊，同时侧头看了看她的脸，低声问：

　　“还疼么？”

　　他指她的那半边脸颊。

　　苏珊一边接过杯子拧开、小心翼翼的吹着从杯子里不断冒出的水蒸气，一边给了他一记白眼，一副“明知故问”的神情。

　　佐木轻叹了一声，发动了车子。

　　苏珊小口的抿了两口水，双手抱着杯子，忽然轻声问道：

　　“刚才有人去你场子里？”

　　“恩。”佐木一边看着前方，一边点点头。

　　“那个人我之前见过几次，”苏珊说着，转头看了看他，“郑天浩还在的时候，他和方赫每天都争得面红耳赤。”

　　“是吗？”他看了她一眼，“那又怎么样？”

　　“他来找你，不是什么好事吧？”

　　“男人的事，你少瞎操心。”

　　“这些年你在里面，他的很多事你都不太清楚，他这个人......”

　　“够了！”佐木忽然大声打断了她，“他妈的，在我面前总提别的男人，你什么意思？！想让他上？那去找他啊！”

　　“你不觉得你这样很无理取闹吗？”苏珊冷着脸，盯着他问道。

　　佐木拍了拍方向盘，忽然一把将车子横着并了两条线、停到了路边。

　　身后，传来一阵紧急刹车声、以及喇叭鸣叫声。

　　他统统不理，只是抬手指着她，问：

　　“臭娘们儿，你又想吵架是不是？！”

　　苏珊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将手中的杯子放到杯托上，打开车门、转身就下了车、向大雨滂沱中走去。

　　佐木愣了，连忙下车去追她。

　　快跑了几步，他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在大雨中大声道：

　　“他妈的，你发什么神经？”

　　“我发神经？你不觉得这么说很可笑吗？！”

　　苏珊用力挣着，整个身子在大雨中微微的颤抖着。

　　佐木一把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忽然将她拦腰抱起、二话不说走向车子。

　　“放我下来！”苏珊用力挣扎着。

　　佐木走到车子旁，将她放下，然后打开车门将她推了上去。

　　苏珊吸着鼻子，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从头到脚都被淋得湿透。

　　佐木也浑身湿透的上了车，看了看她，大声道：

　　“艹！我他妈的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

　　苏珊单手撑着头，目视前方，不说话。

　　佐木没办法，只好开车向自己的住处走去。

　　（3）

　　到家后，两个人刚刚冲洗完毕，阿黄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喂，木哥！”

　　“什么事？”

　　佐木一边用毛巾擦着自己的湿漉漉的短发，一边不耐烦的问。

　　“今天，飞哥的人来我这儿了！刚刚才走！”

　　“哦，是么？呵，”他冷笑了一下，“那又怎么样？”

　　“木哥，好汉不吃眼前亏，兄弟们出来混是要吃饭的，没必要做无谓的牺牲！”

　　佐木听着这句话，十分不爽，但还是努力抑制道：

　　“不牺牲？不牺牲哪来的江湖？不过你说的对，好汉不吃眼前亏！有人罩，出了事也好扛，干脆以后都跟着飞哥混，互相帮衬，说不定以后我还要叫你一声‘阿黄哥’！”

　　阿黄那边沉默了一下，淡淡道：

　　“木哥说笑了。”

　　“长江后浪推前浪，好好干，飞哥还能亏待你？”

　　“那么......”

　　“哎，我马子叫我了，不跟你说了，就这样！”

　　说完，他就挂了电话。

　　苏珊懒懒的窝在沙发里，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

　　佐木将手机扔到桌几上，走到她身旁，紧挨着她坐下，问：

　　“一会想吃什么？”

　　苏珊没好气道：

　　“还用吃饭吗？光被气就已经气饱了！”

　　说完，冷着脸白了他一眼。

　　佐木看着她，顿时又气愤起来，大声道：

　　“你是不是想一直吵下去？啊？！”

　　“明明是你想吵架！”

　　“他妈的！我在外面拼死拼活，还不能和你吵架了？”

　　“是吗？所以我回来就是为了和你吵架、让你出气的？”

　　“你就不能少说两句？”

　　“凭什么我就要少说两句？”

　　“越说你越来劲，你是不是想和我吵到明天？！”

　　“我才没空陪你吵，晚上我就回C城！”

　　“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苏珊更生气了，起身就要往外走。

　　佐木站起来用力拉住她的手臂，皱着眉问：

　　“是不是赶着回去见男人？！”

　　“是！是啊，怎么样？”苏珊睁大双眼，口不择言道。

　　“臭娘们儿！你就不能认个错、道个歉？好歹我是个男人，能不能给我留点面子！”

　　“面子？”苏珊怒极反笑，“你什么时候给我留过面子？你大声骂我婊子的时候，给我留过吗？你口口声声质问我是不是想别的男人时，给我留过吗？！”

　　“难道不是吗？！”

　　“你说是就是，我有什么办法？！”

　　“他妈的！”佐木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猛地一脚踹向一旁的桌几，伴随着一阵哗啦声，大声道，“我说一句你回十句，你拿我当什么？！你看看你！拍艳照，随便和什么阿猫阿狗就上床，抽烟喝酒，哪还像个娘们儿？！”

　　苏珊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叹了一声，转过头，冷声道：

　　“阿木，我累了，让我一个人呆会。”

　　说着，转身走向卧室，“砰——”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佐木一口气没发出来，只好又狠狠的踹了两脚一旁的椅子。

　　他在沙发上一连抽了五支烟，卧室那边依然静悄悄的。想了想，他拿出手机，拨了文杰的号。

　　“喂，文杰？上次你说在报社和电台都有朋友？”

　　“是的，木哥，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苏珊.......那些照片……”

　　“哦......”文杰似乎恍然，连忙回，“木哥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恩，”佐木点点头，“别拖太久，明天起我不想再看到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是，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又拨通了小个张的电话；

　　“喂，你那边今天有没有人过去？”

　　小个张在电话里有些犹豫，小声道：

　　“木哥，他们......正在我这儿呢！”

　　“行了，我知道了，”他有些不耐烦，“好汉不吃眼前亏，你知道怎么做。”

　　小个张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连连道：

　　“是是，还是木哥明事理！兄弟们没跟错人！”

　　挂了电话，佐木看着眼前被自己砸的一团乱的东西，苦笑了一下，神色中，隐隐透着一丝落寞。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卧室里还是没动静，他只好站了起来，打开了卧室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