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之然随后给陶阅明发信息,问他是不是能找辆车,也好请马监理员一起去县城。陶阅明还只是个小小包工头,包工时间不长,没赚到什么钱,所以没钱买车,每天都是跟民工一起走路上下工地。显而易见,包工头跟老板是有明显区别。但为了晚上能请现场监理员马宾去县城,陶阅明决定去租一辆车,可这地方偏僻,都山沟沟里,只有拖拉机和农用四轮车,这好像有点不合适。所以这找车的事陶阅明最后又交给了孟之然。这也理所当然,终究承包路基边沟的事,孟之然是真正的“幕后老板”,他陶阅明不过是孟之然手下的一名小小包工头。
按理说,孟之然是工程科长,从项目部叫个车什么的不是问题,但为了不让项目部的其他人知道他孟之然晚上去县城,所以孟之然不打算叫项目部的车。后来想了想,便对马宾说:“马监理员,有个事还得请你亲自想办法。”
马宾关上电脑,一边换衣服,一边看着孟之然,没有说话。
孟之然只好直接说道:“这晚上去县城,找不到车,这找车的事恐怕得麻烦马监理员亲自想办法了。”
马宾没有说话的原因,其实就在这里。在孟之然说此话之前,马宾就想到了这件事,所以他没有回话,而是在考虑今晚该向谁去借这个车。说明马宾之前在那些不大不小老板们请他去县城的时候,经常会碰到借车这样的事情。现在很多人都想搞工程,都认为工程比较赚钱,而且搞工程不用文凭,所以有点儿钱的人,连个车都买不起,就跑工地上当个小老板,好像工地上的钱都是捡来的。不过,小包工头到大老板,都是从没有车开始的,然后一步一步就成了大老板。
比如土方老板胡大新,在当这么一个大老板之前,胡大新原来跟陶阅明一样也只是个小包工头。那时项目经理丁成东也还只是个技术员,胡大新认识丁成东后,就一直跟着丁成东,这么一跟就是十几年。十年间,丁成东从一个小小技术员当上了技术科的副科长,又从技术科的副科长升到了工程科的科长,再到项目总工(总工程师),最后到项目经理。胡大新自然通过跟丁成东的这种关系,慢慢地从小包工头做到小老板,再到如今的大老板。大多数人从起步到成功,都得有一个艰苦奋斗的过程,没有多少人能一步走向成功。
马宾想来想去,最后觉得给土方老板胡大新借车最合适。工地开工将近一年,马宾都找过大大小小不少有车的老板借过车,就胡大新没借过。再说,胡大新这种天开工填方,连个招呼都不打,不找他麻烦找他借车总可以。因此对于老板来说,无论大老板还是小老板,无论监理员是管现场还是不管现场,监理员要是找上门来,得好好伺候,该借的要借,该给的要给,该答应的要答应。
自然胡大新答应得很爽快,因为老板要想赚钱,就不能害怕监理员找上门来借这借那,总比监理员到工地找麻烦要好得多。倘若跟监理员过不去,就是跟钱过不去,没有老板愿意这么做,要这么做也当不了老板,就算是当上老板,也注定是个穷老板,发不了财。
没过多久,胡大新让他的司机把车开到项目部门口。
马宾同孟之然一起下了楼,走出项目部的大门。马宾一眼就看到了胡大新的车,是一辆路虎揽胜,便走了过去,上到车上。孟之然没有马上上车,他望了望四周,并没有发现陶阅明,于是掏出手机给陶阅明去电话。电话通了,但没接。孟之然不禁在心里说上一句:“这个陶阅明,关键时候干嘛去了,电话都不接。”
不过陶阅明马上将电话回过来:“科长呀,稍等,我上厕所呢。”
孟之然就说:“这个时候跑厕所里去,人家马监理员都等着,你快点。”
挂上电话,孟之然三步两步上到车上。
见孟之然上了车,马宾示意司机开车。
孟之然赶忙对马宾说:“马监理员,你稍等,还有个人。”
马宾透过驾驶室里的观后镜看着孟之然:“谁呀?”
孟之然不曾犹豫,脱口而出:“陶阅明。”
就在这时,陶阅明上完厕所出来,却没有看见孟之然。他不知道孟之然他们就坐在项目部门口的车上。正准备掏手机给孟科长打电话,孟之然见了,打开车门喊道:“在这边,快上车。”
陶阅明寻声望去,看见孟之然从车里伸出一直手来向他招手,于是快步走了过来,并上到车上。
上了车,司机将车开动,直奔县城。
车上,孟之然跟陶阅明介绍:“阅明呀,前面这位就是马监理员。”
陶阅明忙掏出烟来,可他突然发现不对,便把掏错的那包五块钱一包的烟收了回去,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包芙蓉王来:“马监理员,我就是刚才给你打电话的陶阅明。”
马宾这回没有透过观后镜,而是直接回过头来看着陶阅明,说道:“你就刚才跟我打电话的陶老板?”
陶阅明马上回话:“我可不是什么老板,还只是个小小的包工头。”
马宾又回过脸去,将眼睛看着前方,抽口烟说:“从包工头到老板,还不就一根烟的功夫,谁天生就是当老板。”
这话似乎有点夸张,但不是没有可能。当老板不能用搞工程时间长短来恒定,而是需要运气和好的人际关系,说不定这人一夜之间就从包工头当上了大老板;但也可能这人从大老板一夜之间变成包工头。所以马宾的话很有深度和意境,也同时给了陶阅明一个小小的暗示,那就是在以后的日子里,他陶阅明可得跟他马宾把关系处理好,要不那个包工头也别想当得一帆风顺。看来,搞工程就像踢足球,老板是球员,监理员是裁判员,黄牌红牌都握在监理员的手里,他想出哪张就出哪张,老板不得不听,要是不听,准把你罚下场去。
陶阅明于是附和道:“这还得请马监理员多加关照,我这条路才会走得一帆风顺。”
马宾虽然只是个现场监理员,比起监理处长来可根本算不上什么人物。可也是个久经战场的人,干了七八年监理员,什么人什么老板都见过,也就似乎不太喜欢那些说奉承话拍马屁的人,证明他这个人很实际,实际到见实惠帮忙,拿好处办事,换句话说,不随随便便拿老板钱,也不白忙碌为老板办事,更是拿多少好处办多少事,不拿好处不办事。足够看出,马宾算是经验老道,监理高手。
所以马宾只是冷冷一笑,不作回答。
经过半个小时的颠簸,终于到了县城。
孟之然问马宾:“马监理员,晚上去哪就听你的吧。”
马宾毫不犹豫:“先找个地方唱唱歌吧,提提神!”
说着让司机开车去找歌厅。司机对县城这地方很熟悉,不一会儿就到了一家歌厅门口,停下车,司机对马宾说:“这是县城最好的歌厅,音响效果很好,打个屁也有旋律。”
马宾却没有下车的意思:“这地方消费太高了,还是换个实惠的地方。”
马宾虽然爱好吃喝玩乐,爱找老板们的麻烦,但从这一点来看,马宾还是有那么一些人情味。马宾从来都把利益跟手里的权利分的特别清楚,多大的权利办多大的事,多大的利益帮多大的忙。他明白陶阅明现在还只是个小小包工头,都干些小工程,赚点小钱,所以出来消遣,图个快乐,不能把一个小包工头当成大老板来消费。
孟之然也觉得这地方消费有点过高,见马宾主动提出换地方,也就听马宾的。陶阅明反正什么话都不说,跟着他们就行了。
后来,司机开着车带马宾他们在县城稍微偏僻的地方找了家比较实惠的KTV,要了一间包房。马宾一进包房,就直奔点歌台,点了一首《潇洒走一回》,这是马宾每次进KTV都唱的歌。马宾觉得这人活在世上,穷也好富也好,地位高也好低也好,权利大也好小也好,潇洒最重要,要是不潇洒,赚再多的钱也只是一张纸,权利再大也只是手里的一张牌。所以马宾的座右铭很有特点:唱歌玩乐,吃喝嫖赌。
这座右铭似乎有点低俗,但世界是相对的,有低俗就证明有高雅。低俗和高雅,跟钱财一样,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因此管它低俗或高雅,人要是活的潇洒,比什么都好。
马宾的嗓子并不擅长唱歌,一首歌唱下来,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地方跑调,但手足并用,声情并茂,气氛营造得很好,赢得了孟之然和陶阅明的阵阵掌声。当然,这掌声是情愿或不情愿的,拍手掌也就是拍马屁,什么都得有学问,门道亦在学问之中。
其实人生跟唱歌一样,也有跑调的时候。当年马宾从厨师学校学烹饪毕业出来,到一家大酒店当厨师。正好有监理处的人经常来这家酒店吃饭,感觉这酒店的菜做的很适口味,后来知道是马宾做的,就把马宾请去监理处当了炊事员。时间一长,马宾跟监理处的处长熟悉了。后来马宾觉得当炊事员没意思,便找机会给处长送礼,没多久就从炊事员的身份,变成了现场监理员。马宾干监理员一干就是八年,这八年里,处长早就不再是监理处长,处长是换了一个又一个,马宾一直还是个监理员,可他很满足。以前是他马宾炒菜做饭给别人吃,现在是别人请他吃喝玩乐。
唱完一首,马宾坐到沙发上,将麦克风递给孟之然,孟之然接过来,却没有唱歌,而是坐下来陪马宾喝酒。都说一起喝酒能沟通感情,一起玩乐能搞好关系。孟之然也算是个工程科的科长,懂得陪人出来消遣,酒一定要喝好、喝到位,只要酒喝好了,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陶阅明的酒量也还是可以的,只是不懂得如何陪人喝酒。之前在赌场子混,喝酒的对象都是些小混混,喝起酒来不分你我,拼的是酒量,闹的是气氛,喝醉了打架斗殴,好好的一顿饭,常常被酒喝砸了。现在不一样,陪人喝酒是为了搞工程赚钱,不能拼酒量,而是用技巧。陶阅明自然不懂这些技巧,也就看着孟之然,望风使舵,见机行事。
喝酒自然也是有门道的。
孟之然端起酒杯开始向马宾敬酒:“来,马监理员,好话一堆,不如敬酒一杯。”
马宾有种不好的习惯,无论什么情况都习惯左右摇头,而且身子跟着脖子一起摇,尤其在唱歌的时候,喝酒也不例外。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马宾的习惯动作,不熟悉的人还以为马宾身体有什么毛病。见孟之然端起杯子向他敬酒,马宾一边左右摇头一边跟着端起杯子:“好好好,喝酒,喝酒。”
陶阅明也端了酒过来:“马监理员,我也敬你一杯酒。”
马宾看着陶阅明:“歌要唱,酒要喝,工程要搞,钱要赚,来来来,喝酒,喝酒。”
几个回合下来,除司机以外,马宾、孟之然、陶阅明三个人都有了几分醉意。唱完歌,喝完酒,接下来便是去“洗浴中心”洗澡玩乐,这是马宾最大的爱好。人有爱好不是什么坏事,当然马宾的这些爱好也不是什么好事。但做为男人,不做点坏事,也枉费一生。
陶阅明跟孟之然其实平常除了喜欢赌钱,也不怎么对玩乐感兴趣。可不玩乐,关系搞不好,工程搞不下来,就没办法赚钱,男人要是不赚钱,活着也有点浪费粮食。马宾也不是天生喜欢这些低俗娱乐,都那些大大小小的老板们给找上门来的。
从KTV出来,三个人摇摇晃晃上了车。马宾让司机开车去找“洗浴中心”。司机把车启动,但没有开车,而是问马宾:“领导,这去什么档次的洗浴中心?”
马宾喝了酒,有些兴奋:“靓妹,靓妹你知道吗?就是到有靓妹的地方去。”
一边说一边乐得不得了。马宾以前去过广东,广东人喜欢把漂亮妹子叫靓妹,马宾似乎对“靓妹”这个词很钟情,所以每次出来消遣,马宾一激动,“靓妹”二字必脱口而出。
司机不再问,将车开动,便直接去了县城最豪华的洗浴中心“夜来爽”。去过“夜来爽”的人都知道,“夜来爽”的小姐既年轻又漂亮,而且服务好,就连“夜来爽”这个名号听起来都让人心里爽。
停下车,司机不怎么想进去,就说他不进去了,想睡会觉。马宾跟着孟之然和陶阅明一起朝洗浴中心走了进去。三个人先每人洗了个澡,清醒清醒一下身上的酒气,之后各自开了一个包房,叫了最漂亮的小姐,就这么玩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陶阅明第一个醒来,一看时间,都到上午十点了,赶忙穿衣服起床。因为晚上喝了不少酒,陶阅明想不起孟科长睡哪个包房,便给孟科长去电话,电话响了好几遍,没接。没办法,陶阅明只好继续躺到床上,一边睡觉一边等待孟科长他们。
不知睡到什么时候,忽然有人敲门。陶阅明睁开眼睛醒来,便去开门,原来是孟科长和马监理员。孟之然让陶阅明去总台买了单,出来找了个小饭馆随便吃了个中饭,之后开车回了工地。
快到工地的时候,马宾说:“我就不去工地了,先送我回项目部。”
孟之然想了想说:“那开工报告的事,马监理员是不是帮忙把字签了?”
马宾这回没有推辞:“签吧,签吧。”
孟之然便从包里把开工报告找出来递给马宾。马宾掏出笔来,看都不看上一眼就把字给签了。签完字,马宾把开工报告还给孟之然:“现场我不去看了,你们什么时候开工都行,但不能跟胡大新一样,尽干些偷工减料的事,只要钱不要质量。”
孟之然马上回话:“这个请马监理员放心,消遣是消遣,工程一定搞好,保证不出什么质量问题。”
马宾不再说话,直接让司机将他送回了项目部。
这事看来就这么搞定了,接下来就是上民工,进材料,准备开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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