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足有五分钟，他开口道：“非去不可吗？”我说是的。

　　他忽然声音冷冷地问：“是不是上次你就知道要走了的？是不是？”我本来想辩解的，一转念，干脆，默认了也好。索性来他个不开口。

　　终于，他又沉默了。令人不敢大声呼吸的窒息氛围包围过来，我听见他沉重的喘气声，猜想他可能生气了。也许他认为我是故意逗他，会在他眼中留下个玩世不恭的坏印象吧？我却不能顾虑那么多了，恨我就让他恨到底吧。

　　我就一转念，说：“其实这也不是一件坏事，咱俩的事我家里人都嘱咐我不许我退，只要你觉得有必要，可以继续的。”我的这番话讲的多么没有底气与说服力！明明是掩耳盗铃嘛，我也知道有点过份。

　　“你要说话算数，可不能出尔反尔！”他终于开口了：“你既然决定了要去，我没有意见。我可以等。”

　　我连忙解释：“我不是在那里干上几年再回来——我再不回来了，永远在那里工作。你等不等取决于你，我听你的意见。”

　　他语气缓慢地说道：“你去是好的，我又给你找不到那样的好工作。对你是好的。”

　　我说：“反正去归去，我并没有变心。”

　　他用双手支撑着头：“这叫什么逻辑？这个事我做不了主，得回家商量商量。你准备什么时候走？”

　　“最近吧。”又沉默片刻，他终于站起来，说：“我得走了。明天上班。”我也站起来，同他一起来到外边，女主人却热情挽留：“吃了饭再走吧。”

　　我看见他那种哭笑不得的表情，真有点恨自己的残酷。不过已经做了，后悔又有什么用处？何况根本就不允许我后悔，我只是一个“帮凶”罢了。

　　他去推车子，女主人让我替他推着，让我送送他，一再叮嘱他有空儿来玩。我不由得对她生出强烈的不满来：就算是演戏吧，也得适可而止，何苦呢？我对女主人不耐烦了，说：“就不用你管了，我去送就行了。”他回头目光异样地看了我一眼，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走在路上，我感觉到腿有点麻，就停下来捶腿，他立刻关心地问：“麻腿了吧，你使劲跺跺脚就好了，试试看！好了吧？”说着就把车子接过去。

　　我感到有点对不起他，也不想再演戏了，到了临分手的份上，还自欺欺人干什么？我对他说了声：“对不起。”他也就很平淡地说没有什么。

　　满大街乘凉的人全都好奇地看着他，我很烦似的低吼一声：“仨猫瞪着六个眼的，看什么看！”他只无声地笑笑。让我留步，我又送了一程，默默地谁也不讲话，他只顾低头走路，走了一会，回头看了我一眼，再没打招呼就上车走了。

　　刚才他那回头一瞥我发现原来他是很英俊的。此时我心中才泛上悲哀来，人家来的时候多么欢天喜地的一个人，走时是那么垂头丧气的。我真没预料会这么严重，我的良心上很不安。多么大一个打击啊，他是真的没有勇气而甘心放弃了吗？再见了，一个陌生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