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爱情酽的友谊——悼电脑哥

  2014年X月X日

  《逆天行道》所有文字稿都是电脑哥免费帮我打印的,但我的书还没等到出版发行,电脑哥却离开了人世。

  电脑哥十一月一号走的,十一月八号我得到确切消息,他死了,不是自然死亡,是选择坠楼的方式结束生命的,去慰问过他的老父之后我当然确认这是真的了,但内心还是接受不了,太突然,太惨烈。作为友人,虽然我们的交情一般般,泛泛之交,平淡如水,但我们是有默契的,既有那种无语的交流,又有那种心灵的默契,还有两个月前的交恶,扪心自问,对于他的死,我是问心有愧的。

  他的老家跟我的出生地相距三四里路,从没有见过面可我也是知道他的:他是家父的得意门生,作为学长,他是农家子弟学习的榜样:同样出身寒门,清寒子弟,在那些农人的后代中,他的成绩是最好的,他完全凭自己的本事考取了名牌大学,成为家乡人教育孩子引以为据的谈资。

  他的怪癖名闻四邻八乡,听乡邻传闻,寒暑假他回乡参加劳动,他和父母制定的劳动合约为:麦收时节严格按照作息时间表,中午十一点半准时收工,中午要午休,下午两点半才能开工,多一分钟他也不干。这要求假若按照当今的劳动合同法来说,也不为过,可那是在八九十年代的农村,在农家人的眼里,麦穗掉了头,是头等大事,蚕老一时,麦熟一晌。眼看到了嘴里的粮食,庄稼人都是抢粮如抢命的,包括解放以前的地主老财都是要亲自上阵,颗粒归仓的。似他这般的“纨绔子弟、不屑子孙”是要被万人唾骂的。

  他对这些唾骂很无所谓,也很不屑一顾,所幸的是他在家乡的时间不长,也许听不到这些骂名,或者听到也不在乎,反正不久他就回归学校了。不像我们这些升学无望的学弟学妹们,在乡村陋习中苦苦挣扎,抗争得毫无意义,牺牲得毫无价值,相较于我,他是突出重围去的一员勇将,乡村陋俗已经对他失去了制约,他的前程已经初绽曙光。但那时我并不认识他,我们不是同龄人,年龄相差甚多。

  开店以后我想买一台电脑,直到2005年夏才去联系,出于资金问题就想买台二手电脑用,于是咨询广告电话,便宜是很便宜,于是约定电脑老板面谈,我就一路按照电话的指引找寻过去,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一处住宅小区里见到了他,他开的是家庭门面店,房子里面横七竖八、杂乱无章。我在墙上见到了似曾相识的书法作品(他老夫的作品常年挂在我父亲的家里的),但没往心里去。结果生意成交,我离开时对他并无半点印象。

  便宜无好货,因为电脑质量问题,打电话叫他反复来修理数次,他这人倒是每次都尽职尽责,随叫随到。终因电脑质量太差,我又受了另一个卖电脑的窜撮,找到他门上要求退货。他是很痛快地答应了,以百分之七十的价格退货。退货之后,一句无意间的谈话,谈及他的那位国家一级书法家的老父亲,我知道了他就是传说中的神童——现实版的电脑哥。

  后来的交往我们顺利成章地成了密友,当然是那种无话不谈但又绝无心生异念的知己,因为我们有共同愤世嫉俗的观念,有着对乡间陋习刻骨铭心的痛心疾首,同样是被乡间陋习压制下的反封建勇士,他是彻底的独身主义者,看破红尘。但我反抗得不够彻底,为了屈从世俗的压力,我在爱情梦想破灭之后,选择的是退而求其次,在婚姻上已经是“泯然众人矣。”他则是宁缺毋滥,水至清则无鱼。但对于友情,我们还是挺珍惜彼此的。

  如此算下来,我们的交往已有九年了,这九年间,我们之间的友情与日俱增,说起来我对他实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反之他则是我的贵人,从日常生活到情感变化,他总是无微不至尽他所能的帮助我。虽然他不善言辞,貌似粗人,但他懂我。

  他的家店是我的落脚处,无论什么时候,高兴的或者失意的时候,我常常抬脚就去,但大多数是在失意的时候,想寻求安慰的时候,就常常跑到他那里去的,他也没有轻言细语来安慰我的,只是调侃几句,或者给拿点吃的哄我,把我当小孩一样。他经常不做饭的,过着马虎而又潦倒单身生活,有次他拿出蛋糕来让我尝,我吃一口太甜,不要,他马上接过去一口吃了,我心中一惊,似乎破译了什么密码。但是,风吹麦浪不留痕,云淡风轻间无隙。

  还有一次,无意间他似乎是在安慰我的不如意,半开玩笑地道:“当初你还不如嫁给我呢。”我心又一惊,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包括我的婚姻不如意,,我的那些曾经轰轰烈烈前情往事。我似乎隐约记起了一桩往事,那是在我婚姻受阻求死无路的境地,大概是男主人与他的老父有过某种盟约的吧?作为同僚完全有这种可能,是出于某种顾虑而没有付诸计划?反正那时的我对此事是一无所知,但估计那时我们是作为剩男剩女,可以促成的几率大概还是有的吧?幸而我们也没见面,否则在那种状态下既然铁定成不了姻缘,甚至还极有可能反目成仇,因而也就没有了今日的朋友可做了。如此说来,后来能有他这人做朋友,我还是庆幸的。

  仅有一次,我们独处时,他坐在椅子上,突然揽住我,我于慌乱中震惊,于震惊中窃喜,这呆人,竟也有情难自控的时候吗?但本能,仅仅是出于虚伪的本能,我抗拒了,涨红着脸,只轻轻说了一句他就选择放手了,我说:“你这样我很失望,我会告诉你老师的”——他老师,就是我家男主人,他也是以恩师相称的。而他,也曾是男主人最得意的门生,鉴于这层关系,我算是他的小师妹,在讲求师道尊严的教师子弟里,学长学妹之间无异于兄妹之礼,我说的这条理由他可以算得上是犯上或者亵渎了吧?我自作聪明地瓦解了他的自尊,随即他就尴尬了。有次谈起他经营的二手生意,我调侃道,现在的人为什么都对二手商品这么热衷呢?为什么偏对二手的媳妇不热衷呢?他望着我笑道,谁说的?二手的媳妇更好啊!我只答了两个字:我呸!他哈哈大笑了。

  我们相处时依旧是暖爱情酽的友谊,并不沾染一丝世俗尘埃。很多人为了他的婚事操心,他的家人甚至以哭功相逼迫,但他始终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姿态。我知道他是心高气傲的,虽然在世人的眼里他并没有多少可以引以为豪的资本:当年从大学里分配到国营单位,他的率性又选择了自谋职业,凭他的过人天资在电脑业界立足,他的技术那是没得说,业界一流,他却不是做生意的料,又不愿毫厘必争,太爱面子,太过厚道,经常被买家算计。我和他之间的交往也多是业务往来,打印机、音响设备、电脑软件程序安装,还有各类二手手机、相机、P3P5之类的产品,反正价格我是压低到不能再低,不能赚到我半文钱反而还要搭上诸多功夫维修,我经常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去骚扰到他,他很享受这种骚扰,对我是有求必应随叫随到不厌其烦还仿佛乐在其中。

  仅有一次他打扰到我,那是2008年冬天,他来店里找我,让我帮他买样女人用的东西,就是暖宫带,作为女人我都闻所未闻,他就解释说女人流产后用于保养的一种用品,其言外之意是他好像是遇到了类似女人这一方面的麻烦,他既然不愿多说,我就不便多问,随即陪同他到妇产科医院去咨询购买,后来并没有买到,想必他那时作为一个男人是羞于开口求人的,求助于我,是对我莫大的信任。

  他身边的女人都是亲友团强行加塞与他,逼他相亲,逼他就范,他疲于应付,有时还被人把他与陌生女友锁在屋里,然后他越窗而逃的情况也有,赤脚走六十华里连夜出逃的情况也有,苦于面对亲情如海殷切包围的情形,令他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但他总不甘心就范,数次突出重围,重获自由——他所争取的是一种什么样的自由啊,一日三餐几乎不开伙,或叫外卖或吃糕点或者两顿不吃第三顿补上,有几次因为狂吃冷烧烤住院治疗!自由的是精神,受虐的却是肠胃,这种自由的生活方式也着实令人喟叹!

  我有几次帮他卖过一些小商品,大件也有两三台电脑,因为是熟人关系,他也就没有赚到什么钱,几乎就是送了我一个人情,小的有相机、手机、P3P5,还有因质量问题退货,他也都是耐心调换的。他每次有了好的东西都不忘与朋友分享,吃的木耳,用的鼠标垫等,包括他自己花钱网购的咖啡、奶粉等等不一而足,凡是他有的作为朋友我都有份,我却没能给他提供一次任何实质性的帮助,真是惭愧啊!

  前年我迫于生计,去摆地摊,恰逢他新开发研制LED灯,于是我就顺带着给他卖灯,即一度神灯。这是一项技术含量不高但相当累眼的活计,从电子元件邮购到组装成品灯,全由他一人完成,高度近视的他昼夜加班,本应该是几个人流水作业来完成的若干道工序,他一个人应付,实在是勉为其难。一双握笔杆子的男人的手,去搞那些细密得如同他自己所说“纳鞋底”的活计,实在是太屈才了。由于是新生事物,又加上我在闹市区宣传到位,海报、高音喇叭相映成趣,高声叫卖,抓住了那些农村人省电的心理,重点宣传LED灯“一年只用一度电”的特点,结果卖得还不错,利润可观,有一段时间都出现了供不应求的局面。还不止我一个,他的亲属、朋友也在帮他卖灯,因此他那一段时间累得确实不轻,终至积劳成疾,元气大伤,回老家调养了好久,而就在他养病的那段时间内,我还因为断货而催促他赶工,因为不知内情,令他内忧外困不得安生,想想真是追悔莫及!及至后来我生财心切去找他学习做灯技术,因一次他家来了客人,他说“有家事要谈,”要逐我走,我却急不可耐督促他开工,吃了他的闭门羹,我扫兴而去,发誓不再登门。不久又冰释前嫌了,因为我们之间还有合作,赌气行为根本就维持不了多久。

  他一个人住着那么一栋大房子,一百三十几平,还有阁楼,每月还在供楼,省吃俭用又不想成家,这些举动真是令人匪夷所思。他这人是有着天才的头脑,但没有对事物精准的判断,容易误入歧途,剑走偏锋。有段时间他琢磨起了免费的网络电话,研究成功但疏于推广,不了了之,还研究《佛学》、《易经》、心电感应、玄幻等课题,痴迷之态几近癫狂,据传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他都有磁场感应什么的,谁的身上哪里疼哪里痒,在他的身上就会出现感应,反正都是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令人费解得很,我认为他是走火入魔。

  我也热心为他牵过红线,他倒是领情但终无果。为生存计,每次夫妻吵架后我都去找他哭诉,他当然不便表态,一则是他与我老公是莫逆,二则他没有帮我的任何义务,不表态并不等同于他置之度外,找他哭诉过也就算了,等于是寻求过一次心理援助了。最后这次我却骂他了,是因为他购买了批量的外贸肉制品,我本是对家庭开支精于算计的,他却摊派一样说服我老公一起购买,他们里应外合,串通一气,完全把我蒙在鼓里,直到有一天,他果然送来店里一大盒速冻肉食制品,回头我问老公,他竟推说不知道,如此阳奉阴违,着实令我抓狂,我当时就把那些东西给扔出门外,他竟然没有生气,还说不要钱的,我破口就骂,他竟然笑嘻嘻地拿走了。我本以为他放弃,心头无明业火消减不少,不料中午回家打开冰箱一看,堆填得满坑满谷——原来他贼心不死,又给送到家里来了,我当时就给隔窗撇了出去,况且又发现老公网购了那么多无用的大花盆,我怒火中烧,欲哭无泪,当场摔个粉碎,他的网购成癖,大多数也与电脑哥有关,网上出了什么新鲜事物,他总是第一时间通知我老公,在我不管怎样反对的情况下,阳奉阴违,我行我素,一段时间内,如果有一周的时间没有速寄员来我们家,我都感觉庆幸,速寄车每次从我们店门前走过我都心惊肉跳。家,被老公搞得四处漏雨,我全力以赴打理残局,往往结局事与愿违。

  瞬间感觉筋疲力尽灰心丧志,我大哭而去,不再留恋家庭孩子,一头闯进了茫茫夜幕中,黑暗中哭泣良久,无处可去,潜意识中来到电脑哥住处,一股无明业火三千丈,气冲脑门,我破门而入,气势汹汹地责问与他,他见来者不善,又有顾客在场,只管笑嘻嘻地打哈哈,我则质问他:“蛊惑我老公败家对他有什么好处?狼狈为奸对付我一个可怜女人是何居心?还是想把我的家庭拆散败光有什么不良企图?就算是我离了婚难道你还有什么想法不成?”我涕泪交流,声嘶力竭,他只有回避,我却越战越勇,他走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他节节败退,尴尬万状。九点多钟,他就平心静气劝我,又送我回去,一路上走走停停,我都接近崩溃的边缘了,他却淡定如此,在半道上与熟人招呼聊天镇定自若。我败了,而后幡然醒悟,自己的家庭经营不善,怎能责怪外人?自己遇人不淑,命运多厄,冲一个局外人发牢骚,除了证明自己无能、懦弱之外,还能证明什么啊?我知趣告退,悄然隐没于茫茫夜色中。

  自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不睬他,他如往前来却表情讪讪,事后想想我自己实在也有些过分之举,就大度地化干戈为玉帛,还是一如既往地相处。

  以后几次见他,他都是来去匆匆,有时独自一人口中念念有词,是佛语还是金刚经我不得而知,于是就窃笑他,他不以为然。最后一面大约在二十几天前,他骑车从店门口飞奔而过,扭头向店内张望,我知道他是在约我老公,就反感地朝他挥挥手,他笑笑旋即离去。

  为了《逆天行道》这部书,最近我去了外地,开笔会,谈出版,等回来,已经与他阴阳两隔,成生死陌路。

  但我心底知道,他的心是最苦的,因为他是离我心灵最近的友人,他走时我却没有预兆,没有感应,这么说,他是把我排除在朋友圈子之外的,作为我自认为是他的朋友,我却做朋友做得很失败!包括他的亲人,他身边的泛泛之交,每个人几乎都有这种挫败感:他无愧于身边任何一个人,却唯独愧对了自我,来世间四十七年,实现过梦想,跨越过数十个行业成功地转型、转产、几近做到顶峰,后终撒手人寰,留给人无尽的惆怅与永久的哀思!

  我们沉痛悼念你,你看不透世人却是看透了生死禅机,愿你的天堂从此永远是无忧堂!

评论
  • 我的作品《海东青之翼》已全新集录发布,希望得到各位前辈的回访支持,多谢!已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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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笔非同一般,已为你点赞,有空希望回访抽象战争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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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采真棒 为你点赞 看小说《浮石》 写百字书评 赢千元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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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祯 作者

    回复 @黄金炫腹男: 谢谢。


  • 您好,已上新书榜,但是需要把封面重新上传,只要右面的书封或者换一个。


  • 南祯 作者

    网友的评:“她说她这本书是希望教会天下女人如何做母亲,我说但愿如此。我心想她若非是口出狂言,那就是她写的这部书是文学奇葩,遂与她打赌:书出版后如有官司缠身我自愿为她做义务律师,如能摆平她的官司她付我十万元钱,这当然是一句戏言,但我期待着她的成功!” ——一位法律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