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云知道》关键词:许茹芸

  

  古典的空灵飘过云的一端,水里有鱼的小耳朵在安静地倾听云之心。云且留住,云且留住哦。如果云知道,琴声从静夜里穿过谁的发丝,投入心的深处、深处,几番细数,几番细诉,一切都好平静了。放逐一个偶然经过人间的仙女吧,她坐在湖边轻声地哼唱,像是林间的风声,轻轻地在湖中不断地吹开涟漪;有时散入清晨的草地里,露珠般闪耀着水的声音。如果云知道,云且留住,云且留住,鸟的心情在穿越她的歌声时碎了,羽毛纷纷如蝴蝶般翩翩起舞。

  这样形容许茹芸的演唱贴切吗?总觉得还不能准确形容她自创的空灵飘渺的“芸式唱法”。她唱着《云且留住》时,青烟便从山谷里拖着一个朦胧模糊的长音,缭绕、缭绕,小溪流过了山涧,远处的松树也抱着树叶吉他轻轻和声,山脚庙里的钟声是禅式的复调,伴随着她的清音蒸腾。听她唱,无论何时,我想立即静下来,马上转入梦里去追寻我未尽的如仙理想。

  “如果云知道”、“云且留住”,台湾的音乐旋律从这两首来看,因为许茹芸的演唱,我以为比邓丽君时代高了一个意境。音乐之所以称作艺术,因为艺术是人的活动。音乐模仿了人的声音,能够再现某种普通的、普遍的人类情感如喜怒哀乐,就会赋予我们人类以情感的力量,使我们产生七情六欲。邓丽君、凤飞飞的歌唱时代,把华人女声能表达的感情已非常细腻地表达到极致了。那种极致会使人迷恋于男女的情爱中,甚至是魔住了,便造成了曾经被担心的“靡靡之音”说法。这正是流行音乐脱离于纯音乐后最令百姓着迷,却也最令思想家担心的两面性。

  在西方,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时代,音乐只是宣读圣经时,允许声音有点起伏的宗教声乐,有点像我们中国的诗词吟诵。和中国的礼乐一样,音乐在西方宗教也分等级,某种调式会唤起听者的某种情感。比如C、F大调,给人宏伟庄严的感觉,而小调式倾向于柔情忧郁的情感,通常是歌唱爱情,就不允许在唱圣诗时采用。不论东西方,人类一直在这种庄严的音乐中规范束缚着自己的思想、情感,不敢越雷池半步。1649年,数学家、哲学家笛卡尔研究发现了人类的六种情感:惊、爱、恨、欲、乐、哀。音乐理论家因此推测出音响的运动可能会刺激人类的情感,勾起各种情绪来。于是作曲家们从此搞清楚了,要根据相对应的情感创作相匹配的音乐。

  但是维亚纳的音乐理论家汉斯立克认为音乐的首要目的不是为了再现或复制那些普通的情感,即使它经常这么做,可是这与艺术无关。真正与艺术有关的是那种没有文字或戏剧背景的纯器乐,即绝对音乐或纯音乐。这类音乐才是哲学家们要研究的对象,才是一种具有独立地位的艺术。可是器乐音乐很难被人听出、理解为人类说话的声音。于是纯器乐音乐随着电子音乐时代的到来,逐渐被弃之于边缘地带,仅仅被作为声乐的附属品。很多艺术哲学家都把对人类声音的模仿、再现当作音乐艺术美的基础。

  于是纯音乐如今也不只模仿人的情感,也模仿鸟的鸣叫、石器等物品的声音。比如获得了奥斯卡电影原创音乐奖的谭盾。2000年时,他已经开始创造性地运用特殊的自然材料对演出器材进行利用,如埙、陶、纸、石头、水、编钟等。约翰-凯奇说:“明显存在于谭盾的音乐中的,却是那些我们置身其中而又久所未闻的自然之声。"谭盾表示他所要作的,就是通过再普通不过的日常声音,表现我们生活其中但却一直不被重视的物质世界。所以,如今的音乐不再是最初的简单表现人声。至于音乐之声和人物之声有没类似性,西方哲学家们经过了几百年的研究探讨,确认一段忧伤或欢乐的音乐在大多数人听来确实普遍有这个倾向。那么,我们用音乐温暖自己的情感,当音乐某段句子产生类似于人类动作、表情行为时,音乐就成为了我们的知心人。

  纯音乐作为艺术的第一个必要条件是形式美,欣赏的是旋律的形式美、音响效果。在这个形式美和音响效果的影响下,不同的人对一段音乐的反映是不同的,就如同夕阳在不同人的心里、在不同情境下会产生不同的认识、心情。流行音乐需要歌词,器乐旋律沦落为歌词服务的助手了。有些不太懂得欣赏旋律的听众,在听歌时甚至只是在听歌词。没有了歌词,他们就觉得音乐不过是声音而已,不知要怎么听了,就会干脆关掉音乐。那么,许茹芸的演唱为何比邓丽君的要高一个层次呢?

  我们的音乐一直在模仿各种人声而已,却没有想到人的声音在演唱时,可以像许茹芸这样产生云梦的飘渺、水的清澈、禅的空灵的效果。这是因为她的声音不仅仅在模仿人的声音,而是跨越了时空感,像是风的声音、水的声音,山谷的回荡,你从她的声音中听到了多个层次的丰富内容。这是一种成功的创造。于是,许茹芸的演唱已经超出了声乐音乐的边缘,在设法通过模仿人声以外的声音进入音乐艺术的境界。

  这是邓丽君那个时代没有想到的,也不会去做的事。因为那个时候正是中国刚结束战争,人们正在恢复良好的生活秩序时,对情感的渴望正排山倒海般扑过来。陶醉乃至沉溺在儿女情感中的人们能够享受到邓丽君这样美妙细腻、柔情万种的声音,已经可以极大满足普通情感的需求。随着时代的进步,对音乐认识的提高,享受层次品味的升级,虚构一种声音或许比很实际地吼出来要变得更有意味了。说到这个,我想起了大陆和台湾两地山歌的不同。大陆的山歌激情高亢,就像闹元宵时舞龙狮一般热闹。这样喧闹的演唱就是图个热闹,好像解晓东在过节时唱的:“咱老百姓呀,今儿个真高兴!”。当然,真正的山歌本身是山中男女偶遇想调情解闷的一种方式,就好像QQ里跳出个陌生人想聊天发生艳遇一般,也许火光四射,却短暂消失。中国的现代音乐起源就与山歌紧密结合,大陆有些听众至今还在习惯于听旋律起伏大的高亢激情的山歌,对舒缓的小夜曲欣赏不了,或者干脆只听歌词。许茹芸这种追求意境和艺术的演唱,就无法像邓丽君的演唱那样容易赢得普通百姓的广泛认可了。

  台湾的山歌,我喜欢阿美族的。美国的一首超棒的音乐《Return to Innocence》(返璞归真),是1996年亚特兰大奥运会宣传片歌曲。这是无词哼唱歌曲,低低的倾诉、发自肺腑的呼唤传递着哼唱者的独特心情。歌手音域宽广,哼唱时如同站在雄峻的山顶上对着自然世界尽情地呼喊,山脚溪水潺潺,缠绵地绕着山脚不休不止。听这首歌曲,会让人产生“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高远开阔心境。如果我们对生活感到失望、抑郁时,是否要这样跑到山顶大声地呼唤;如果我们需要荡涤自己污浊的心灵尘垢时,是否该回归自然寻找迷失的自己呢?这首歌曲就像从山谷里喊出来的,给人一种原生态感,喊出了我内心对这个世界的真善美的愿望。我去台湾旅游时,在阿美族那里听音乐时偶然知道了,原来这个哼唱者正是来自阿美族的艺术家郭英男先生。他贯穿全曲的哼唱太有震撼力了。他的哼唱就如我形容许茹芸的演唱方式一样,不是在演唱,是再现人声以外的自然界的声音。这种穿透力比单纯的人声更震撼动人。

  是否,台湾的演唱家们已经在研究这样一种超越人声的演唱方式了呢?他们已经发现演唱艺术的真谛了,如同纯音乐不仅仅是再现人声、人的情感了。人与自然界的亲密接触部分,也是人声需要再现和反映的部分吧。我以为许茹芸的演唱做到了。我在她的歌声中感受着情感不只是抚慰人心,更是贴近自然的。漂浮在她的云的歌声中,诗情画意的、超凡脱俗的感受,让我久久如在云端飘悠。那么,云且留住,且留住吧,在你的歌声中,我愿意有一只鱼的耳朵,听闻云水的声音,循着鱼的游动方向,找到那来自山谷水涧的自然歌声。

  大陆的歌唱家们,是否也要找到一种符合东方审美情趣的演唱方式,用怎样一种歌声,可以使我们听到黄昏的夕阳,听到那充满神秘气息的中国禅呢?甚至是朴素的一叶微动的歌声,给人以富于诗意的想象力和细腻微妙的感觉,都比如今民歌式的清亮高亢要好。“好一朵茉莉花”此类演唱风格不应该长期占据我们中国演唱艺术的舞台中心吧。借用戏曲的腔,慢的调如越剧、昆曲、京剧,这些都可以创造出新的唱腔来。李玉刚成功地把流行歌曲和戏曲结合在一起了,但还没有在唱腔上做出更大胆创新的尝试,依然徘徊留恋在戏曲上,使人没有痛快感,痒得抓不着的感觉。快的节奏时代,做慢的歌,像游园。中国古典园林至今迷人的缘故就是它的慢,没有一弯三绕,你看不出它的好。抒情的歌唱、隐约婉转的歌声、缓慢的步伐、漫长的腔,回归结合这样一种传统唱法何尝不是创新呢。

评论
  • 作品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指点我的作品《小城故事》


  • 佳作!已赞!我的《同行》,欢迎支持!


  • 适合学写词的人适合疑惑的人旧的疑惑解了新的疑惑又会随之而来,人生也是如此在不断探索中成长的吧


  • 非常好,对写词,自我突破,都非常有帮助,赞👍


  • 我没有找到原因,也不曾理解其奥妙,希望在你这本书里找到答案。


  • 音乐是精神灵魂,也是灵丹妙药,更有时是孤独者的罂粟。曾经有首歌曲让我在几天之内反复听了不下千遍。咋一听其旋律,就仿佛中弹一般无法自拔,沉醉其中,如生似死!它叫《天边》。像《布列瑟农》、《斯卡布罗集市》,初听都有类似的情况发生。


  • 新视角,奇方位,巧表达!


  • 华章!


  • 很喜欢音乐,受教了!


  • 美的表达,艺术的陈述,感觉妙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