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门(上)

  (上)

  川端康成的凌晨四点,正好看见海棠花开。

  海棠花还没有凋谢,我就回到了这座小城,并且在壁画艺术领域已经开始小有名气。

  午后四点,正好看到自己躺在床边,床单已经让我滚得像拉面。大概是做梦梦到什么恐怖的事情了,一直寻找墙的那一面,结果却从床上掉下来了罢。

  我喜欢关着门窗,拉上窗帘,有时候只穿着胸衣,下面配上苏格兰长裙,有时候是穿着到我大腿的宽大的球衣,在房间里创作。胸衣一定是大红色的,我的情人W说,我看起来像他的小新娘;宽大的球衣,也一定是他的。即使,我已经和另外一个男人结了婚。

  没有下午如咖啡般温暖的阳光射进窗子来,倒是有风把满叶的树枝吹进窗里,什么时候我的窗边有了树?

  飒飒地响声似乎让我想起刚才做了什么噩梦,但是记忆非常模糊。揉了揉额头,把凌乱的头发胡乱竖起来。才发现这好像不是我的房间,是谁把我弄进这里来的?

  但又明明是我的房间,窗边的书桌,书桌上随风飘合的书页。墙角处奶奶的供香案里依然飘着焚香的味儿,供香案上的葡萄开始腐烂,发出恶心的酸味……

  爬到床上,重新闭上眼睛,隐约看到墙角有个眼角流血的女人,鲜红的手指空做抽烟状放在性感的唇瓣上。猛一睁眼,却什么也没有。只有颤着头的树。好吧,也许是我在臆想。赤着脚把摇曳的树枝扔出窗外,使劲关上窗户,然后跑回床上,拽起床上那条拉面床单把自己裹个严实。

  才发现,在恐惧的领域,此时无声胜有声。闷热的天气让我在床单里更加窒息。流汗,流汗。

  手一摸脸,像是油水混合的东西贴在上面。我的脸是从来不出油的。

  这是谁的脸?

  睁眼偷偷瞧摸过脸的手,才看清这是一只擦了鲜红色指甲油的苍白又纤细的手。鲜红色指甲露在床单外面,泛着不明亮的光却极其刺眼。

  这是谁的手?

  我开始大喊,却没有人回应。

  跳着下床,却又被床单绊倒在床边。流汗,流汗。

  门在哪里?门在哪里?

  找到了!

  “啪啪啪……”

  这是谁的门?

  只不过,是一幅有了灰尘经久未擦的有门的壁画罢……

  虽然睡醒一觉,什么都是陌生的,但是我对这壁画上的门却十分熟悉:这扇门的挂钩上还应该有些血迹才对。

  我曾和我的情人W靠着这扇门,水乳交融过。那是我和情人W时隔许久才见面的时候,他坐十几个小时的车程去看我,开门后,他迫不及待地抱住我……

  那天的夜晚极其明亮,有一缕月光偷偷挤过没有拉紧的窗帘,调皮地扑在沙发上挑逗我扔掉的胸衣。透过窗帘的细缝我可以一直看到皎洁的月亮,只不过却是忽远忽近,忽上忽下,虚忽飘渺。我大胆与嫦娥对视,这又何妨?这世界,我便是女王。

  我告诉情人W我给它起名叫“窄门”,安德▪德在《窄门》里说,极少数的人可以通过窄门走进天堂……

  后来我和娶我的那个男人也靠着这扇门做过同样的事情。似乎,我很喜欢和男人靠着门做那件事情,我猜,我应该是在寻找过去我和情人W的激情。不过,我和我所谓的丈夫却也靠着这扇门发生了口角。激动之余,我这纤细苍白的手竟然抬起了他的头,使劲摔在了门板上的挂钩上!

  他妈的脆弱的男人!可是我的丈夫是谁,我已经忘了——连他的名字和相貌也一并记不清了,只记得他的笑。不过经常有个男人敲我的房门,只不过我从来不正眼瞧他,更不会给他开门,管他妈的是谁!

  我的记忆力是很好的,小学到中学的诗词文言文到现在还都能背出来;大学的美学课从来不听,只是期末考试的那天早上从四点多背到八点进考场,得了满分。

  我竟然不记得那个男人了!很疑惑我和那个男人的一切是不是真的发生过,甚至,我在怀疑,我是否已婚。

  但是,我又的的确确记得他曾在这扇门边给了我一耳光。连耳环也没有逃过那一巴掌。

  耳朵上的疤痕还在。

  啊!

  终于想起来了,那个可怕的梦里不是这样的么?!不知怎的,他打了我一耳光,我逼迫他退出我的身体,双手抱住他的头,生猛地将它摔在了门板的挂钩上!鲜血染红了挂钩,染红了门板……

  他死了。

  的确。我看见他靠着门板,坐在地上,头歪着,一动不动……我痛恨他,他的血染红了我和我的情人W曾经温存的地方!但是,我更害怕,我怕他就这样死了。我只是害怕自己坐牢罢了。我必须强调一下,我并不爱他。我猜他也并不爱我,否则不会允许我穿着我的情人W的球衣和他睡觉,更不会允许我给我亲爱的W写情书。

  由于恐惧,我的头部磕到了墙角,把眼角磕出了血。

  可以确信,墙角蹲着的眼角流血的女人是我。我看见她在那里开始颤颤发抖。同样纤白细长的手指,鲜红的手指甲,不再空做抽烟状放在性感的薄嘴唇上,而是抓着凌乱的头发。

  流血,流血。

  不!不是我!不是我!

  门在哪里?门在哪里?

  “啪啪啪……”

  只不过,是一幅有了灰尘经久未擦的有门的壁画罢……

  为了不让自己重新陷入恐惧之中,我不再盯着那幅壁画看。我开始观察这个房间:香案的焚香在一点点燃烧,灰烬一点点落进满是灰烬的香炉里。案上的葡萄是紫色的,暗黄色的地方正一点点流着发酸的汁液,不断腐烂下去。让封闭的、闷热的、发酸的房间看起来更加恐怖与恶心。

  我开始尝试蒙蔽自己,裹着床单走到窗前,我打开窗户大喊,却没有人回应,安静得让我清楚地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虽然双脚在打颤,但是我必须适应这个陌生的环境,以便让自己清醒。眼下,战胜恐惧的方法是让自己做自己最喜欢最熟悉的事情:打开书桌上的书,找到一个纸片,又找来一支笔,我开始给我的情人W写书信。我必须记下此时此刻我的境况,说不定我能够通过这扇小小的窗户,把纸片扔出去。如果他看到,就一定会不顾一切来解救我!2012年9月2号,他曾写情书给我,“如果有人想要伤害你,除非踩过我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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