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海洋自主号”

  八月十五日的上海,高大的棕榈树张着无数只触角,把风隔绝在外面,让整个城市喘不过气。没有一个人送我,天气太热,我不喜欢汗水与泪水酿在一起。

  乘地铁到宝杨路,拦了辆出租车抵达码头,离开船时间还有不到三个小时,我赶紧办理登船手续。我接到董晓青的电话,她和王泽宇已经办理完毕,让我办完手续去找他们。

  他们在侯船厅的蓝色座位上等我,董晓青带着黑超,穿了件纯棉T恤,上面没有任何图案,鸡心领,纯白色,刚刚及膝的深蓝色百褶裙,白色帆布鞋,她低头专注的玩手机。旁边的王泽宇左手拿着一瓶绿茶,四处张望着,看到我从门口进来,起身冲我挥挥手,董晓青抬起头把眼镜摘下,大声喊:“子衿,这里!”听到她的声音,很多人看我们,确切的说是看她,她的打扮实在是太清纯迷人了。我走过去,王泽宇从书包里拿出一瓶新的绿茶递给我。我们开始聊重逢前的种种,董晓青主讲,偶尔我会谈一下自己的事情,王泽宇基本上看着我们不怎么讲话。

  广播里通知我们登船,我们一起到检票口。那里站着一名摄影师,他金发蓝眼,个子高高的,不停的冲着登船的人拍照,董晓青很兴奋的做了几个夸张的表情,赢得了好几个镜头。

  我整理一下书包,不小心踩到后面人的脚。我转身回头跟他说“对不起”。他笑笑说,“没关系。”他问我从哪里来。我说成都。我问他从哪里来。他指着旁边的中年妇女说,我们从北京来。这时,我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女人,她的左手一直被他的右手牵着,短发,皮肤白皙,穿着一件淡青色连衣裙,中间扎了一条白色的腰带,腰带和腰肢都很细,虽然已经中年,体态依然曼妙,有一种养尊处优不经世事的风韵。而男人则是笔挺的衬衣和西裤,头发整齐而光洁,前额上的刘海微微卷曲向后梳,如果他的眼睛再深一些,留一撮小胡子的话,活脱脱一个克拉克•盖博。

  检票的队伍从容不迫的移动,他问我今年多大,看起来刚刚成年的样子,是否一人独行。我告诉他实情。我的回答引起了那女人的兴趣,她的目光里满是赞许和柔情,她说我跟她的孩子年龄相仿。我微微一下没作答。我们又聊了一些别的天气和衣服之类话题。

  “海洋自主号”是一艘纯白色的豪华邮轮,宛如一粒漂浮在海洋上的珍珠。我们从大厅里取了宣传册,她一共有十四层,里面有冲浪区、一个小型高尔夫球场在船头、维京皇冠酒廊、香槟酒吧、漫步大道咖啡馆阿卡狄亚剧院、溜冰场、皇家漫步大道、俱乐部、健身房、舞厅和图书馆等。

  董晓青看到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非常开心,侧过头,看着我说,“这不是船,这是一个小岛、小镇,一个城堡。”

  我跟着笑起来,“嗯,是的,比想象中的精彩许多。”

  王泽宇说:“我们先去找房间吧!”

  我们三人沿着指示牌,找到宿舍。宿舍在一层,两个人一个房间,我和董晓青一个房间,王泽宇住斜对面。房间很小,上下铺,一个小卫生间、电视和一个迷你冰箱。两个人进去,基本上就没有多余的空间。董晓青把下铺让给我,她开始整理床铺。我拿起电话给阿笨打过去,信号不是很好,断断续续也说不清楚,没说几句就挂断了。

  过了不久,Alex 过来。他是我们摄影部门的领导,告诉我们今天休息一天,明天开始工作,让我们有心理准备。

  不到一个小时,我和董晓青把房间整理完毕。离开船时间不到半个小时。董晓青说我们应该去拍照,把上海留在记忆里。我打开门去找王泽宇,走廊里走来一个高个子男人,头发凌乱,手里拿着相机走过来,我望着他没说话。他看了我一眼,打开宿舍门,想说什么,估计是看我一直绷着嘴,他说了一句“嗨!”我忙说“哦!嗨!”这就是我与Zack的第一次见面。我猜想,那时候我是不怎么会与人主动聊天的,自小养成的紧锁眉头给人一种距离感。其实我并不是不开心,只是习惯于那个动作。那个动作混淆了“思考”和“冷漠”。随后,他扬了扬手里的相机,进屋关上了门。

  我和董晓青、王泽宇一道走到甲板上,并排站在船舷内,眺望着这个明珠般璀璨的城市,一幢幢高楼笔直的耸立在海天之间,折射出道道夺目的白光。海风吹着我们的头发,几乎不约而同地举起相机,“咔嚓”按下快门,完成了这告别。

  董晓青对着近在咫尺的这座城市喊:“我们要环游世界啦!”。站在她左边的王泽宇和站在她右边的我相视一笑,她喊出了我们没敢喊出的话。

  紧接着,船上响起了警报声,王泽宇说紧急救生演习,赶紧回去。警报一连七、八次,我们赶紧往船舱内跑去,广播里放着不同语言的提示,请穿上紧急救生衣然后去集合区集合。我们回到宿舍,找到自己的救生衣,穿戴整齐往集合区走去。那里聚满了人,由于是演习,大家都在那里闲聊等待着。紧急救生演习没有持续多久,船务人员感谢我们的配合。这时,一丝倦意袭上我的眉梢。

  船缓慢的启航了。吃过午饭,我回宿舍睡觉,一直睡到傍晚五点多。醒来之后,虽然太阳离下山还有一段距离,我还是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失落感。冰箱上贴着董晓青的字条:我们去熟悉地形了,晚饭前回去,等我们一起吃饭。落款是个简笔的笑脸。我把字条揭下,攥在手中,继续躺在床上,沉溺于“黄昏恐惧症”。失落、无助、孤独伴随着我。我不想去拉开巴掌大的窗帘,看到日落和霞光我会更加难过。我想阿笨,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不是正确的,也许应该留下来,阿笨现在在做什么,他会不会也在想我,还有莎莎,她等着九月份开学才上班,她在做什么……我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和董晓青的说话声,赶紧擦拭眼角的一点泪,在她开门进来恢复正常状态。

  那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夜晚,外面是黑黝黝的空气,近处的海浪声有节奏的拍打着船,船上灯火通明,没有比这更能给人安全感的了。我们仨在船上乱逛,先去了“怀旧饮品店”,餐厅里放着不熟悉的蓝调,好像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曲风,点了草莓奶昔,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音乐。我四处望着这家除了简洁没有什么特色的餐厅,她承载了美国人的很多记忆,植根于他们的文化。音乐间隙,王泽宇问我和晓青要不要点吃的,我们都摇摇头。董晓青在研究手里的“地图”,抬起头说,去皇家赌场好不好?我们都说听起来不错哦!我们都从未进过赌场,只在电影里看到过充斥着金钱和美女的牌桌,还有那头顶的水晶大吊灯以及敬业的服务生和洗牌师,我们兴奋异常,迅速完成手中的奶昔直奔赌场。

  一走进皇家赌场,我们就被震慑住了,金碧辉煌的大厅,绛红色的地毯和牌桌,明晃晃的大吊灯明亮而不刺眼。不知道为什么,这里人不多,冷冷清清。我们三个在里面仔细的看了一遍,像临时被允许看一眼稀世珍宝一般,鬼鬼祟祟地走遍每个角落,摸摸这里,抠抠那里。董晓青坐在一张椅子上,托着腮,看着桌上的牌,却没有动一张。她坐在那了一会儿,后来觉得没劲就走开了。这跟我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没有人声鼎沸,没有掷骰子的声音,没有带着紫色大宝石的洗牌师,没有妖娆妩媚的小姐。然而,我们依然很兴奋,这样的悄无声息让我想起了教堂和法庭,安安静静,空空旷旷,挺好。如果没有嗜赌成性,陌生人之间切磋一下牌技,又何尝不是人间乐事?问题在于,赌是种瘾,她有强大的吸引力,因为她深谙人的弱点,让你欲罢不能,最终摧毁理智。我们在赌场晃悠完毕,又去了几个别的地方。

  第一夜是不眠之夜。船上的wifi既贵又不方便,抱着笔记本在大厅里连接上才可以上网。我和阿笨从恋爱开始保持着每天都联系的频率,时至今日,这个记录要被打破了。我躺在床上,想着以后把每天的见闻写下来,待到上网的时候一口气发给阿笨,只盼望他不再那么生我气,安心工作。还有莎莎,我也要定期给她写信。明天就该开始工作了,是我第一份工作,又想起来小学四年级那个明媚的下午,阳光照着教室的情形,这一天终于到来!我应该打起精神,从明天开始,做一名最优秀的摄影师。伴着董晓青微微的呼吸声,我开始进入梦乡。

评论
  • 作品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指点我的作品《小城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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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亲,我已经阅读并点赞,我的《同行》,欢迎回访支持哈!


  • 写的真好,已点了好评,希望到我的《海螺里的天空》看看,给个好评~^-^


  • 很喜欢作者的作品,已点了好评,希望作者有时间能看看我的作品《我扼腕听爱在呼吸》《时间的游戏》,谢谢


  • 不错


  • lwh

    好评!


  • 金色童年,把我拉回到了儿时的回忆中。。。校园内的奔跑嬉戏、操场边树下的蚂蚁、上学路边的小草。。。


  • 完美?凄美?说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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