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岁的时候,弟弟两岁。我常带着弟弟,在院落附近的地方玩。
因为是弟弟,妈妈总会说,把弟弟的手牵好。
那时候我们的院落还没有自来水,饮用水需凭水票到观水巷去打。从省委我们住的地方到观水巷,要走十几分钟的路,一张水票递出去,还要交上几分钱,才能接上亮晶晶的一桶水。回家的路上,如果不小心洒泼些,会心痛得要命。平常都是爸爸妈妈去挑水,一条担两头挑上两桶水,够家里喝上好些时日,家里的哥哥姐姐,就只能一条扁担中间挂一桶水,两个人担着扁担的两头,个头高的走在后面,一只手还伸向前握住挂桶的绳索,尽量不让水荡出来。这水是不舍得用来洗衣服的,省委的周围河水井水都清冽,除了饮用,洗菜洗衣服是足够好的。
妈妈每次洗衣服,都会趁着我和弟弟睡熟的时候离开,抱着装满一家人脏衣服的大木盆,从院子里去到一个我至今都没有弄清楚的地方洗衣服。在我印象中,每次都是妈妈离开家不久,我和弟弟就醒了。即使是夏天,在那样的砖瓦平房里,光线也是昏暗的,弟弟爬起来就要哭几声,作为姐姐,我总会很自告奋勇地对弟弟说,走,我带你去找妈妈!
我牵着弟弟出门时,因为太小,我们都不懂得要关门。毕竟是住在省委机关大院,毕竟家家户户都家徒四壁,再大的门开着也是安全的,我们的心里只装得下一件事:找妈妈。
洗衣服的地方妈妈带我去过,我却每次都记不住妈妈带我往什么方向走的,但我牵着弟弟的手一点都不退缩,东南西北随意向着一个方向就出发了。
南明堂的路上,有一条长满法国梧桐的路,很长,在今天看来,它也足够一个成年人走上十几分钟的,对于当时的我们,就更长了。路的旁边,就是南明河,河水清澈,河滩浅近。我们就住在这条路尽头的院落里,从院落走出去,穿过一片紫薇树林,接着是一片肥沃的黑土地。肥沃的土地分成一片一片,种有不同的蔬菜,胡豆豌豆开出的花招引着小蝴蝶,肥大的青菜下跳着蚂蚱,我牵着弟弟,不知不觉就迷路了。
实际上,我和弟弟总是找不到妈妈,我们不是被洗完衣服回到半路上的妈妈看到,就是稍后被邻居给送回家,或者,最后真正把自己弄丢了,被人拣进派出所,父母好一阵找,寻到派出所,把我们接回去。
因为人多粮少,我们都吃着粮票定量的粮食,穿着布票限购的布衣,喝着水票定价的水,谁家孩子都一堆,谁家吃的米饭里都掺着一半包谷沙,谁家的衣服都是老大穿小了洗一洗给老二,老二穿破了补一补给老三,掉一孩子在路上,真不容易被谁拣去。
后来妈妈生下了更小的弟弟,那时我就更大了,到了六岁的年龄,最小的弟弟还在吃妈妈的奶。我还记得妈妈带我出门,有时见我脸上有垢,就用手帕接几滴乳汁,给我捂在脸上,待脸上的皮肤变软,轻轻给我擦拭干净。
有时候爸爸妈妈变戏法一样拿出几颗糖,一家人嘴里各含着一颗,心里也跟着甜滋滋的。吃糖的时候大家都会舍不得嚼,要让它在嘴里一点点融化。有一次我忍不住三下两下嚼碎了,看着妈妈嘴里还含着糖,就眼巴巴望着她。妈妈让我张开嘴,用舌尖把糖传到我嘴里。
有一天,天色灰暗,我不知道妈妈要带我到哪里去,或者我们已经去了哪里,她正带着我回家。我们走在空寂的路上,很远处过来一辆板车,板车直向我们冲过来,其实速度并不快,但我和妈妈都没躲开,板车直接把我们掀翻,从我们身上碾过。妈妈扑到我身上,她的身体和板车要走的方向保持一致,这样,我们虽然在板车下,却毫发不伤。
天色灰蒙蒙的,大街上空无一人,尘土在风中轻扬,我嗅到了下雨前河水泛出的腥味,路边的树干从我的眼前旋过,我愣在那里,分不清是秋天到了,还是春天就要来临。
已点好评,喜欢的文字,望互相关注,去看看我的《足音在路上》祝福冬祺!
文字很美!
读了第一篇,不知道与第二篇是否延续。如果是各自独立,个人以为后面半段谈到自己收得太快,似乎还是可以着墨。另外上半段或许可以加入自己的人生感悟,以提升整篇散文的观赏和领悟价值。——我是个人看法。~
回复 @林继明: 每一篇都是独立的,谢谢林继明的建议。问候!
谢谢麋鹿美丽,你的文章也是不错的呢。
不错的散文啦!赞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