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孕妇

  

  事情已经过去一段时间。那个眼睛像和田大枣一样的男人,带着他的小孕妇,卷了我们三家的房钱,消失在十一月的早晨。

  故事是这样开始的。由于考研生活与东六区时间不太和谐,我决定搬出去住。与房东约见,热情的让我不知所措,他那两粒大眼睛让我觉得真诚。

  搬出去时,是九月的尾巴,楼下叶子红的像疯了一样。房子是个四居,三双六人加我一个,所以你懂我的悲伤。屋里这些人作息各异,很少打照面。我早出晚归更是两头见不着人。只有周末,给自己放一天假,睡饱了出门觅些吃的,回来找室友聊聊天。

  对门的姑娘告诉我,房东媳妇怀孕四个月,因为瘦,所以不太显,并且只有19岁。后来这个白嫩的小姑娘捋一捋头发告诉我,她比小孕妇还要年轻一岁。突然认识到,我除了年龄长过她们,似乎缺少了别的什么。

  喜欢每个星期六的下午,不用看恶心的考研英语,在阳光里静静读书。隔壁家有个弹钢琴的女孩子,琴声穿过一堵墙,在阳光里蹦跳着。弹琴的是个中学生,每天早上八点钟都会坐在楼下的石凳上,默默的吃东西,目光穿过额前的碎发,看着我下楼,开锁,骑车,消失在转角。大概,在等她的同伴吧。

  是时候说说小孕妇了。她也没什么特别,除了有些老相,以至于第一次见面我喊她姐姐。与她交流不太多,忘了叫云云还是芳芳。大概她早已知道大眼老公会骗我们,然后带她离开,所以不愿太多纠葛吧。但我始终相信她不坏,就像第一次见面,我向她点头微笑,她直直的盯了我三秒,然后转头离开。那眼神里是警告、提醒、还是愧疚?

  有时看书累了,我中午回去补个觉,小孕妇总是蹲在地上,一手拿酸奶,一手握着遥控器。她说怀孕了蹲着舒服。看她每天中午差不多泡面矿泉水,不知自己有点心疼这个刚成年的小姑娘还是她肚子里那个更小的无辜的孩子。

  每天晚上回到屋子,都已是凌晨,洗洗涮涮躺床上刷刷消息。隔壁大眼男隔三差五总会按捺不住,一阵抗争后伴随着急促的喘息。不要问我为什么听得这么清楚。听厌了我就带上耳机,这禽兽也不过就一首歌的时间。听白嫩的18岁小姑娘说过,大眼男做房产中介,如今不景气,几个月卖不了一套房,只能拿刚到四位数的工资勉强糊口。

  与小孕妇第一次交谈,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离他们逃走没多少日子。我在读一本小说,隔壁在弹《秋日私语》,错了不少音。有人按门铃,是小孕妇,提着一包东西,画了精巧的妆。她说自己很少出门,出门也常忘带钥匙,不好意思打扰了我的休息。

  隔壁琴声止了,我也读不下书,跑到客厅里点一支烟,看她在厨房里摘菜。逆光看去,只是一个剪影,烟雾缭绕里我突然对这小孕妇的过去和未来产生了兴趣。我喜欢陌生女孩的陌生故事,每一个女孩都是别样的。

  我却是个无趣的人,只能努力试着搭话,有一句没一句的问她们的情况。她摘完菜,解下围裙,擦了擦手,撩一撩头发走过来,坐在我旁边。不经意的就熟络起来,她开始讲家乡的故事。她告诉我她俩是宁夏人,就在沙坡头那,我说知道,每次火车都要经过那个景区。她说也没什么好玩的,就一堆沙子。我说有个作家叫张贤亮,在你们宁夏搞了个影视城,她说不知道。她说家里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家里种枸杞,丰收时像一个个小太阳。

  说起丈夫,她下意识的转动无名指上的戒指,顺着她的手指往上,我看到手腕的处处割痕。她说大眼男以前在老家的矿上干,也没正经下过几次井,三天两头逃工。他俩认识一年多,那时候她在护校念书,他在街上混,自然地就混在一起了。她说俩人在家办过喜事,年龄不到没领证,所以要离婚也是容易的事。说话时候,她低头摆弄着戒指,不时抬头看看我,目光迷离的像透过几光年。

  小孕妇说老家民风差,回回打架凶,矿上人都乱搞,也没人在意,一个地方世代形成的风气。在老家混的没意思,他们瞒着家里私奔到新疆,这里日子过得也清苦,彩礼早挥霍完了,还得时常靠家里接济。说道这里她就停住了,不再抬头看我。

  屋子里渐渐暗了,谁也没去开灯,傍晚的阳光打在她脸上,都是年轻的颜色,毕竟只有19岁。我又点一支烟,旋即又灭掉,用眼神向她报以歉意。她笑笑说没关系的,只是希望孩子以后不要像他,也不要像她。要好好读书,像我一样念大学。看着她真挚的眼神,我苦笑着没有说话。我们谁也没再说什么,在昏暗里的静静坐了一会,各自做自己事情去了。

  从这次谈话起,就知道他们一定会离开,只是没想到跑的这么快,骗我们这么狠。当然,这肯定是大眼男的注意,一个女人能怎样呢。

  有多少个人,就有多少种不同的人生,我对自己的不满意,但他们的也必然不值得过。只是可怜了这小女人还有那无辜的孩子。

  20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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