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分之七爱情——赌徒的信仰(1)

  21岁那年的七夕情人节,刚刚立秋,天气微凉,风吹起一地的柳树叶,如同舞倦了的蝴蝶,盘旋了一会儿就沉重的坠下。我沿着河堤一直往下走,手里捏着一枚小小的石头。

  我试图用尽全身力气把它丢进水里,两只刚要掠过水面的黄鹂惊吓而逃。桥上跳下来一个女子,以飞翔的姿态坠落水中。桥面上围观的人一拥而上,消防和民警悉数赶到。

  交通造成严重拥堵,我起身,把那枚石子丢在草丛里,攀着护提走回到路面。

  我记得那个女子下坠时的样子,表情静谧,手臂朝下,略有跳水运动员的姿势。她的眼睛有意无意的扫描到我。转而面露狰狞,似乎是在炫耀,还像是在鄙夷。

  事不关己,且我不会游泳,她的笑又不怀好意,我觉得我应该适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满大街的彩色气球,鲜艳欲滴的红玫瑰,精美包装的巧克力,果仁和酥糖。

  我给初恋打了个电话,他正跟现女友一起逛街,那里比我这还要嘈杂,他对我的来电表示惊诧,遮遮掩掩的不敢跟我说太多的话。我说,看来我那个五个字说了也是多余的。以后的每个情人节,我会把你从我的祝福列单中除名。我们各安天涯,从此再不复见。

  真应该独自去看一场群星璀璨的电影然后笑到脸都抽了;或者去买本过期的杂志跻身于商场的书架前花费一上午时间的去浏览;抑或去吃一杯将要融化的冰激凌,跟旁边的小朋友比赛谁的舌尖速度更快。

  我从未期待有人会在这样特殊的日子记起我。

  连续三年都是独自一人过的,没有情人,快乐的时候有点落寞。

  一个完全陌生的号码,尾号四个七。

  信息内容是,米沙,回来我身边吧,我陪你过完今天。

  我回了他,你发错了,我不是米沙。

  他却打了过来,电话里他的声音听起来还很年轻,清脆而干净。十分饶舌的普通话,他说,米沙,你不用骗我,我知道你在那里,你站在那里等我。十分钟,你再听我电话。

  真是个神经病,我本想移动却被突如其来的人潮裹住脚步,不知道是哪家婚庆公司在做活动,高举标语牌的棋手和锣鼓喧天的队伍把我卷进他们的漩涡中,头晕目眩的,鼓点在我耳旁敲击,有种震耳欲聋的穿透力。我捂住耳朵,在人群消散后蹲在马路边叹息。

  我的电话又响了起来。紧接着一个男人就出现在我眼前。他理着平头,架着一副无边框的眼镜,穿着一件花色的短衬衫,牛仔裤,白色运动鞋,手里拿着他正在连接的电话。他站在我面前,错愕不止的看着我的动作。

  你是谁?

  他问我。

  我说了我不是米沙,你认错人了。我有点失聪,耳朵里一阵刺痛。

  怎么可能,是她把电话号码留给你用的吧,你一定知道她在哪里,带我去,告诉她我回来了,不会再抛下她了。他拉住我的胳膊,我的耳朵灌进了风,我怀疑我不是伤了耳朵,应该是伤到眼睛了,没见过这么莽撞的男人,在大街上对一个陌生姑娘大呼小叫的。

  到底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肯相信啊,我真的不是米沙,我没她那么幸运有男人煞费苦心的寻找她。看在我孑然一身的份上能不能放过我,别再耽误我茫茫人海中寻找白马王子的千秋伟业了。

  那个男人松开我扭到一旁轻声的发笑。算了,不逗你了。你好,我叫程前。很高兴认识你,陆心安。

  我的手被他紧紧抓住,毫不设防,不能动弹。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我心怀疑虑的问他。

  我见过你,可能你已经忘记了。

  在哪里?

  我还是先说我做什么吧。他随即说出了一个房地产的名字。我还听到过不少关于你的英勇壮举。他轻易的露出微笑,一脸的温煦,像是善举之人。

  是从李总那里?是斑斑劣迹吧?我已经辞职三年有余了,你还能认出我,真是难为了你。

  不瞒你说,刚在桥上看到你的,你在河边丢了一颗石子,然后上了马路,那时候我正在堵车,就注意到了你。你还是十几岁的样子。一点没变。

  可我不记得你,也对你们这一类不感兴趣。我也很直白的说。

  当然,那时候你正热恋,对身边再好的男人也视而不见。李总并没有难为过你,可你却利用黑势力解除了他对你的纠缠。

  那你不怕我利用同样的方法对待你?

  不怕。

  为什么?我的手还在他的手里,连拳头都握不起来。

  我可以跟你打赌,我跟你以前认识的所有男人都不一样,只要你心术纯正,我们会很快融合。换个方式说,我们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他语气笃定,不容质疑。

  那么接下来你想带我去做什么?我碰了碰他的手心。他伸展开来,放我自由的伸缩。

  先上我车,今天我可以陪你。

  他看我在犹豫,又说,难道你要我跟你在大街上约会?耳朵疼的不够,还是眼睛忙得过来,这物欲横流的世界,到处都充斥着叫嚣,买卖,金钱,利益,坑脏,手段。

  这一点我们有不同见解,我开始有点不太喜欢你了。

  那车子怎么办?这里连停车位都没有。我是不赞同这种世俗社会,但我也没有说反对。

  你要先上车,我们才能有下一步打算。他独自走在前面,把副驾驶座的车门帮我开着。

  他的车里有股淡雅的香味,我问他,你用的什么香?

  他正在把方向盘倒车,还没来得及回答。

  是玉兰。我陡然说了出来。

  对,那我也知道你喜欢什么花了。等到下个街口我买来送给你。

  你没有情人的么?

  有,但这是很沉重的话题,不适合在这样和谐的日子里提起。他躲避我的眼神。

  那好,我不问。

  他在下个路口停下车,留我在上面,独自下去买了一大束妁白的百合花。是这个么?我买了十一朵,他们说是一心一意。

  我接过那一大花惊喜不已。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赌的。

  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了。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买花瓶,然后插花,我想送你回家把这些先放回去。再然后我们去吃东西,或者逛商场,看电影,参加集体聚餐,像正常情侣一样。或者你说呢,他转眼问我。

  我都赞同。不过花瓶我家有现成的。

  我举起百合越过头顶。

  怎么那么开心。

  我第一次收到情人节的礼物,而且是我心仪已久。之前没有人知道我喜欢这个。

  是他们不懂欣赏,女人都喜欢花,男人喜欢花的却不多。因为男人赚的钱都是给女人花。

  好冷的笑话,我却笑了出来。

  看得出来你是真的感到愉快。骨子里还是个孩子,没有长大。

  我去楼上,你放我下车在这里停车等我,五分钟我会再回来。我利索的把花放回家里,换了件碎花裙子,清洗了脸后又回到车上。

  我喜欢你这样的装扮,没有化妆,但是可爱许多,不像传闻中的那样强悍。

  你当我是“黑寡妇”?我也给他带了一件礼物。是一本书,我闲来逛书店的时候买的,《人生若只如初见》。

  你不是恶毒的角色,比起她们,你柔善许多。他翻开了第一页,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

  这是什么?很有诗意的一本书。留给你慢慢看。算是我回敬你的礼物,我不喜欢亏欠别人。

  谢谢,我应该也会很喜欢。去逛商场吧,我想去买手表给你。他转了方向,直奔商场。

  不要太贵的,我不想偿还不起。

  放心好了,是最适合你的。我的眼光很准,它还没有让我失利过。

  我靠它吃饭。

  你不是房地产商?

  那是我的谋生手段,我是赌徒。这才是我的兴趣所在。

  你都赌什么。

  除了明天和健康,其余的我都赌。

  听起来有点可怕。美剧还是港片看多了。你并不具备赌徒的潜质,你太善良。

  或许吧,我们这个行当很缺善良的人,他们出老千,耍手段,时而结盟,时而群攻,没有信仰,输赢不定。

  比起这个,我更关心你的房地产公司,听说跟李总合作。你们强强联手,称霸平远。

  美名远扬的大都是传闻。我本身也不关心这些事情,它耗费我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是剥夺建筑工人和材料商的剩余价值获取来的财富。我不是为富不仁的人,所以更见不得一砖一瓦,一钢筋一水泥板的被拼凑起来的劳苦功高。经营这几年我只去过工地一次,我看见他们赤裸着胳臂在烈日下曝晒。我买来几箱矿泉水来慰问他们,他们便激动地热烈盈眶,边喝水边流汗。肌肉里的筋络崩露,牙齿皓白,眉毛和胡须上布满尘埃。他们的手指缝里都是泥土,指甲不需要修剪,常常在绑扎,连结,切割,砌墙,传递,平整时被弄断。我还看见一位工友的腿被砸伤,当时他正在提取水泥,塔吊上的钢筋混凝土板脱落至此。他的家人赶赴医院,扑在他身上嚎啕大哭。他们一家的支撑全部寄托在这个刚毅的男人身上。

  那时候我比他们更加沉重。我超级不喜欢这种压抑的事情,它令我丧失判断力,我不知道自己该袖手旁观还是该手下留情。赌场不一样,你完全见不得这些血汗交织的场景,成堆的筹码堆积在桌面上,你看到的只有成沓成沓的现金在闪烁着诱惑的光芒。目标坚定,无任何后顾之忧,输赢轻松,只是动动手指,摸摸纸牌的功夫。

  也是就是那个工友的一桶水泥提到一半的时候,千二八百万的货币已经流通完成。

  当然我不会玩那么大的,几百万的倒常有。只要银行还肯给我贷款的时候。你知道,我们的资金都比一般的生意更加短缺。

  你似乎给我说的有点多了,我根本不需要知道这么多。

  不,你需要。这对理解我现在的生活状况有所帮助。我希望你能支持。

  那完全是你的事,程前先生。我们只不过是相识了半天不到的假装情侣,我们的任务分配是陪彼此度过一个愉快的情人节。之后的事,是个变数,即便我是你女朋友,你也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我不反对也不会支持,我希望我们保持独立的生活空间。除去吃饭睡觉,很多事情事情都需要分开来做。我们的信仰不同,职业不同,生活态度不同,一个清淡寡欢,一个好高骛远,被强制性的移植在一个花盆里的两枚种子,势必长出疯狂的刺。

  心安,我为之前的话跟你道歉,你纯熟的思想已经证明你已经不再是个孩子。

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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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非常好看的一部作品。年少的我们啊,哎!